秦休紧贴着柔软的娇躯,他可以隐隐感觉到,自郁楠安身上所流露出的如丝线般若隐若现的情感。
剑修以剑心为修行根基,持剑的那一刻,剑心自然塑就而成,人与剑的联系也会牢牢纠缠在一起。
秦休虽在剑衣门有两年时间,但并未修行剑道,如今第一次尝试与“剑”融合,他清楚的感知到郁楠安此时细致入微的情绪变化,听见郁楠安的心声,以及窥探到一些更为深处的记忆。
郁楠安再吻上前,两人的身体与意识都紧紧纠缠在一起。
他们的情绪,他们的灵力,他们的灵魂,都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尽管,他们还并未进行身体上的相融。
在那温暖的被褥中,似乎再也不是两个相拥的人儿,而是两个泛起滚烫的灵魂,灵魂如水,他们仿佛都跨过遥远的长河,见证过万水千山,最终汇聚在这个狭小的小世界中。
他们皆是看到对方的灵魂,看到彼此过去的记忆。
郁楠安走在那条灵魂的河流中,她似乎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看见一个青袍的男子,男子也站在她的身旁,但又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顺着他的灵魂向河的上游走去,河水潺潺流淌。
她看见他第一次来到剑衣门,他故作笨拙的挑了一柄生锈破剑,而后随意找个地方躺下,睡了一天又一天。
她看见他在一个阴暗的房间中,身着紫衣的女子伸出手抚摸着他的面颊,告诉他:“自今日起,你便叫作秦休。”
她看见他更为年幼的时候,蹲坐在石头上,八个不同服饰的中年人追着他,口中将他喊做恶童。
被称为恶童的孩子避开几人,而后向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跑去。
但他进去的并不是大殿,而是一个冰雪的夜晚。
风雪遮蔽着郁楠安的目光,仿佛灵魂的河流都被冻结,在这河流的最上方,是一个裹着油纸,倒在雪中的孩子。
青袍女子将他缓缓抱起,他们说了什么,但郁楠安听不清。
可她知道,这场雪夜冻住了他的过去,他的心不再沸腾,不再跳动,只是将一双眼睛落在青袍女子身上。
那年的秦城,那年的雪夜,还有那个永远定格在他记忆深处的女子。
秦休也走在同样的河流之上,可他却并未看到郁楠安。
一片寂静的水中,是一片虚无。
也不知自什么时候起,忽然间,虚无中亮起一道颜色。
紧接着,红的、黄的、绿的,这些颜色愈来愈多,愈来愈乱,愈来愈杂,它们混合交织,仿佛是燃烧在虚无中最放肆的火焰。
这场大火不知燃烧了多少年,直到一竖银色的光,将大火断开。
轰然之间,虚无仿佛都被这银光斩开,有的火变成了大地,有的火变成了天空,还有的火焰融入这天与地之间。
秦休仿佛置身于这不知多么古老的时代,那样的时代,没有人类,没有野兽,只有天地间的大道。
而那道断开虚无的银光,就如同一个时代的巨柱,竖立在天与地之间。
那是剑道。
大地翻滚着黄沙,熔岩翻腾,巨兽咆哮,古老的声音如一道道劈裂灵魂的雷鸣,撞在秦休的心间。
而后,这通天彻地的景色,都随着时间化作地底的尘土。
唯一不变的,只有那道依旧树立的银光。
时间快进的更加迅速、潦草。
天地间又忽然出现另一个黑白的阴阳之道,阴阳被银光斩断,而后,男人与女人的脚步,踩在这满目疮痍的世界。
森林化作房屋,川流遍布船只,阴阳之道的足迹遍布整个世界。
可那道银光依旧只是树立在那里。
尽管它斩开了天与地,斩开了阴与阳,但世界的一切,都与它毫无干系。
人们将它当作神明的图腾,王朝在它四周建立,一场场寂静,一场场热烈,千年万年,或者更加久远?
秦休看着那道天地之初的剑光,它又在那里孤独的多久?
秦休早已经不是站在一条灵魂的溪流上,他置身于一片无垠的剑气之海,海面偶尔掀起涟漪,那是又一个时代的兴亡。
大海翻滚着巨浪,好像是它一声声的低吟。
它在恐惧吗?在悲伤吗?又在悲伤什么呢?
秦休向着银光走去,那是天地间最恢弘的大道。
“你是在孤单吗?”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道银光,但是下一刻,银光崩碎!
仿佛是自天河倒灌而下的瀑布银屑,银色在一声声孤独的哀嚎中,消散在天地之间。
但秦休依旧能感觉到它,它好像无处不在,在每一个人的剑中,在每一块即将被锻造成剑的精铁中。
可是……我怀中的你,又在哪儿呢?
“或许,你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材料?”女人的声音自耳旁响起,她握着一块银色碎片——那银光崩碎后的碎片。
这一瞬间,什么天与地,什么世事变幻,都如梦幻泡影溃散,只留下一棵老树,与树下等待着父母的银发少女。
握着银色碎片的女子冲少女微笑道:“我的名字叫郁长雪,自今日起,就是你的姑姑了。”
“你叫什么?”
银发少女懵懵懂懂:“安安……”
“嗯,既然是在这棵楠树下捡到你,那你就叫郁楠安吧。”
不论少女曾经叫什么,但自今日起,她便叫郁楠安了。
灵魂的大海也在这一刻,终于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河流。
秦休看见阴暗的地牢中,银发少女浸泡在药缸,手中握着那块银色的碎片。
他听见少女喃喃的啼哭,看见自地牢之上打开的房门,那将她带回此处的郁长雪微笑着说,再用不了多久,少女就会变成天下最锋利的剑。
他听见她的低语,与那块银色碎片交流着秘密,少女说了许多年,碎片听了许多年。
或许这块剑道的碎片经历过无数岁月的风雨,但唯独在这片黑暗中,它隐隐有所触动。
银色的光芒忽明忽暗。
直到一个刹那!
光,灭了。
银发少女死在了药缸之中,银光碎片扎破她的心口,融入她的血液,抛去数百万年的沧桑,与她合二为一。
再睁开眸子时,它已经是她了。
可是她依旧很孤单。
秦休便坐在她的身旁,仿佛这一刻,他们跨越了遥远的时间。
黑暗中再也没有银色的光芒,但她的眸子好似星光,望着大门的方向。
在那瞳孔与黑暗的尽头,大门被剑光撕裂。
沈青禾站在远处,持着古剑阴夕,郁长雪的尸体躺在地上。
秦休看着她被带回剑衣门。
这条湍流不息的长河也终于汇聚到尽头,汇聚到他与她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