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自己与她不过分开数月,而在这一刻真正见面时却有了一种恍若隔年的错位感。
“许久未见,近来可好?”宁汐放下手中的书笔,双手按在两侧轮椅的扶手上似乎动了些机关,那椅子便转过向来。
“发生了很多,不过一切还好。你呢?”
“一切都还有条不紊,除了有一点…”宁汐垂下眼帘看向了放在自己桌面上的这本书,书籍最末端的笔迹尚干。
“还记得我曾向你说过,我想整理一部史书吗?”宁汐好像是聊起了毫不相干的话题似的,同时取过一旁的茶壶,为唐忆沏茶,伴随着那点点水雾,空中便弥漫起一阵茶香。
“还记得。”
“那本书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越是翻阅记录,越是查阅资料,便越觉得璃月的历史真是久远而广阔。”
“数千年的历史,又岂是我三言两语总能写完的,哪怕我已经穷尽我之所能,写遍我的所知,那些历史上的有大片大片的空白。但纵使如此,那其中的美丽依旧倒映在我的眼中…那就是她曾经所看到的景色吗?”
“她?”
“是啊,我的朋友。很久很久之前的朋友,你或许有听说过她的名字,慕容歌。”
唐忆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虽然次数不多,但是毕竟这个名字牵扯到了乐正诗。
“慕容她看的书比我更多,所以了解的也比我更多。她出过国,所以眼界也比我更加开阔。所以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国家的病根。”
宁汐伸手轻轻抚摸着桌上的这本书籍的封面,在片刻的柔情之后又忽然变得坚毅起来“这个国家太过于一成不变了!”
她的声音忽然冰冷下来,像是一块铁一般。
“在数千年前,帝君携众仙建立离月港,划定七星八门之职责,商定国家大体制轮廓之后,这个国家就从来没有过任何改变。那些蛀虫们在体质形成之后便攀附在最古之魔神<摩拉克斯>的身上吸食着鲜血从未停止。”
“你知道吗?唐忆。在数年前璃月某处有一场面积不大的天灾,当时根据预计,只要支援来得及的话最多造成一定的经济损失罢了。”
“但是当时的七星各有各的考量,各有各的主意,当时总务司的精力也放在了各个领导层所关注的其它地方上…结果就是那场灾难整整造成了33家人口死绝,数百人落下病根,七星到最后竟然想追责也做不到,因为牵扯太多。”
“……”唐忆沉默了许久。
“所以慕容她便找出了问题的本质,那就是璃月的权力太过分散了,如果面对的不是共同的敌人的话,那么权力本身就会左拳打右拳陷入无休止的内耗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她提出,要中央集权才行。就算不选出神的代言人,人间帝王之类的角色,也要将所有的权利归于七星手中。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并且有了一定的成果。然后!”
宁汐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最后五个字。
“然后她死了。”
在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宁汐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瘫倒在了自己的轮椅上。
“那个时候凝光已经当选了这一任的天权星,我至少希望她可以找出凶手来,但是依旧是做不到,依旧是牵扯太多。她告诉我,就算去抓,最后也只能抓出一个顶包的<凶手>来。”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个国家已经腐烂到了骨髓中无药可救了。想要改变这个国家的方法从来不是药,而是一把火。”
“将这片原野烧的一干二净的火。”
“我的身份与地位从一开始就限定了,我不能插手七星的事,所以我便做了我能做的一切,那便是将这江湖烧的一干二净。”
“唐忆,我这么说你可明白?我从未向除了云儿之外的其他人倾诉过我的过往与理想,你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位。”
“现在你可否理解我做这一切的理由,为何我做这一切的意义为何?”
唐忆理解吗?她当然再理解不过了。
这些事情无论在哪个世界,是在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都一如既往未曾改变。只是有些事情某些人看明白了,有些事情一些人可以做到而已。
那些记载在史书之中的事情自己也曾了解。
“可是,你有考虑过在这场火烧完之后的事情吗?”唐忆提出了自己所在意的地方。
一昧愤怒的形式是不会得到结果的,在留下的一片狼藉上,依旧会有新的问题出现,所以…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宁汐打断了唐忆的话“七星的事情交给凝光考虑,八门的事情交给墨若思考,我从一开始要处理的只有江湖。”
“……”唐忆最终还是没说些什么,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凝光,墨若与宁汐…这三个人自己都见过,也大概的了解过,不过知道这一刻,自己才终于明白了她们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劝不动我的,我已经为这场计划付出了一切,荡平阅书庄的内乱,找出叛国投敌的内奸,掀开各大宗门的动乱,最后用权力与欲望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武林大会上,在这前夕将所有算计揭开,让所有人将矛头指向我的身上。”
“我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退无可退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唐忆张了张口,有好多想要说出来的话,但是全部咽了回去。是啊,一切都已经木已成舟了。
“因为祂说,你是可以相信的人。因为我看到你与她都有着最纯粹不过的善良的灵魂。”
一开始只是因为察觉到了诺艾尔的单纯,想要那朵绽放在这世间的白垩之花不被这尘世的淤泥所污染,所以哪怕仅仅只是萍水相逢,宁汐也依旧愿意借自己的面子让唐忆去云堇那里。
后来的数次见面,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宁汐似乎逐渐了解面前的这个少女了。
在这个混乱至极的充满丑恶的世界之上,依旧坚定的行于自己的道路之上的理想主义者,就好像那个自己早已经再也见不到的人一样。
无论是唐忆还是诺艾尔。
“现在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吧。”宁汐合上了自己手中的书的扉页,封面上应该写有名字的地方去是一片空白。
“我们曾经畅想过以后自己打算去做什么,我并没有什么元旦的理想,当时只是想着以后开一家小小的书肆,自己写些书来,找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讨论谈笑。”
“后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导致我无暇顾及这一方面,到现在这是我整理的唯一一本也会是最后一本书了。”
“我有意给这本书起一个名字,但是一时间却没有办法决定下来。所以我想拜托你为我想一个名字,可以吗?”
“名字吗?”
名字是有意义的,名字也是有力量的。
现在摆在唐忆面前的这本书,承载了璃月千年的历史,更承载了一位少女的心血与理想。
宁汐平静的看着唐忆,即使唐忆现在拒绝,她也不会有更多的反应吧。
这是你写的第一本书,那么命名权应该由你自己来…有那么一瞬间,唐忆直想要这么说出口的,在那许许多多的故事中,主人公都是这样对身边的人说出口的。
“璃月…千年。”这个词汇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就叫《璃月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