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林冬明被满墙壁的酒给迷得眼花缭乱:黑断续、醉红尘、英雄冢、梦江南、花间客、落初雪……光是名字都记不过来。
后来待久了,慢慢也就知道哪种场合云疏影喜欢喝什么酒了。醉红尘是芳醇甜香的,云疏影心情略微不好的时候会喝,也是最常喝的。
黑断续是药酒,主药就是传闻中能接续经脉的断续。苦涩在前却回味无穷,云疏影受伤或者是发愁的时候喜欢喝。
落初雪就更好懂了,每年初冬时节,尤其是初雪落下时,云疏影都会去东边的湖心亭煮酒看雪,带的灵酿就是这落初雪。
梦江南,林冬明很少见到云疏影喝。江南是古代的地名,现在已经湮灭在岁月的尘埃中,不可寻其踪迹。只有那么一次,林冬明看到过云疏影自顾自地在天台上喝。那晚她的眸子里满是遗憾的思念,就像是江南的遗民在思念她远去的故国。
至于英雄冢,林冬明从没见她打开过。只从隐隐透出的酒香知道这是极烈的酒,大有一碗就醉倒英雄汉的气势。
“今天的话,应该醉红尘就行了。”林冬明的手都已经放到醉红尘上了,却又想起云疏影皱起的眉头,于是摇摇头,把醉红尘放了回去,从旁边拿出一坛黑断续来。
看到林冬明走出来的时候,云疏影意外地挑了挑眉,脸色也缓和了几分:“我还以为你会选醉红尘呢。”
林冬明知道这下自己是选对了,脸上也放松一点:“只是觉得,今天适合这酒。”
“你越来越上道了。”云疏影慵懒地往天台走去:“今天多喝点。”
林冬明跟着她的脚步往前,揭开酒坛,倒了两碗酒出来放在小桌上。深邃的古木香气缓缓溢出,入口之后却只觉苦涩,回甘还要一会才会慢慢涌上舌尖。
“你都金丹期了,还不习惯用灵力把酒引出来吗?”
“这样比较有仪式感。”林冬明随口道。
“仪式感?你们年轻人真喜欢新词。”
“就是更像是认真喝酒那么回事。”林冬明耸耸肩:“如果江南古国现在还能去,说不定那里的人也跟我们这样,跟山下的画舫里的公子一样喝酒。”
江南古国是个安全的词汇,林冬明觉得。因为云疏影从来没对这个词产生过什么大反应。她喝梦江南时的那种思念,更多的应该是对类似的某个地方……或者某个人的思念。
“江南古国啊……据说曾经是有仙人的地方。国土延绵万里不绝,亭台楼阁勾连成片,晚上到处都是火树银花,星桥铁索。”林冬明从来不会问云疏影有什么心事,除非她自己想说。
毕竟对她而言,自己也不过是个情绪服务者。有些事未必适合跟他说。
所以喝酒的话题大多都是天南海北,不着边际。
“仙人啊……现在已经没有了。”林冬明感慨一句。
古籍曾经记载过仙人事迹,修成之法却早已失传。现在这世上最高的境界,就是渡劫九重。往后便是一片荒芜的原野,再无任何清晰的路径。
“你想成仙吗?”云疏影看了林冬明一眼。
“当然想啊。哪个修仙者不想成仙?”林冬明戏谑道:“那就不用修仙了。”
“为什么?”
“最普通不过的理由而已。”林冬明耸耸肩:“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呼风唤雨,是个正常人都会心动。”
“……也是。”云疏影欲言又止,换了个话题:“但你才金丹期,路途还远着呢。”
“我没指望自己能成仙。”林冬明道:“能到合体期就很不错了。”
事实上林冬明的目标也就是到合体期就行。能摆脱大部分修仙界的束缚就行,自立一方就行。
“倒是您……离渡劫期也不远了吧?”林冬明试探道。云疏影应该迈入合体后期有一段时间了,修为跟拓跋晚玉相近。
“不知道。这劫数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云疏影并没有特别在意:“短的话可能几年就来,长的话等上几百几千年也有可能。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到死都还是合体期。”
“听说也有人可以制造劫数的。”林冬明道。
“这太难了。”云疏影摇头:“强求来的东西终究缺了点什么,何况我也不是那种人。”
“好像修为圆满的话,最后时刻合体期也是有渡劫的机会的。”林冬明试着问道。
“你这家伙,道听途说的东西倒是挺多的。的确有这么回事”,云疏影的酒杯空了,林冬明连忙给她倒酒:“每个人遇到的劫数都不太一样,共同点只有接近死亡这点而已。所以阳寿将近自然也算是一种劫数,叫做寿元劫。”
“不过我大概不需要等到那时候吧。”云疏影又干了一碗酒:“应该会有其他的劫数找上门来。”
“噢?”
“大概是红尘劫,或者妄念劫之类的。”
红尘劫,大部分是跟俗世情缘有关。求不得,恨别离,怨憎会,往往是情根深种的人才会经历的。
妄念劫,对某些人和事的过度执念的具象化。有人也把它归为心魔劫的一种。
云疏影戏谑着站起来,脸颊一片潮红:“来,陪我跳舞。”
——这家伙又开始发酒疯了。
虽然内心是在这么吐槽,但林冬明嘴上还是说着:“非常荣幸。”还得是毫不犹豫的那种。
一方面是他敬业精神比较高,拿人钱财自然替人消灾。另一方面则是只要他流露出半点不情愿的神色,云疏影都会不高兴。
更何况,云疏影对修仙百艺都有所涉猎,只要她想,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操纵者林冬明跳舞。
譬如偃甲一途就可以用灵力幻化为丝线操纵没有灵智的偃甲,同样的手段自然也能够用来操纵其他修士的肉身。以林冬明和云疏影的境界差距,前者没有挣脱的可能。
别说是跳舞,哪怕云疏影要操纵着林冬明穿女装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