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蒋文晓将之前的推理重述了一遍,安静听完的白朋也依然置身事外地表示肯定。
“确实很有道理。”
“副会长的意思是承认了?”
“不。”白朋也摇了摇头,“我只是对这个推论表示肯定,而这个推论依然不能把嫌疑推到我头上。而且你的推论也有疏漏,关于犯人只能是学生会成员这件事。”
“副会长有反驳意见当然可以提。”
“虽然我确实是在第三次事件后才安排学生会成员出去调查,但其实第二起第三起事件之间,就已经有很多学生会成员出去了解第一起第二起事件的相关情况了,也就是说那时学生会办公室还是会有空窗期。再者,虽然学生会成员规定要带袖标,但也不是每个学生成员都必须带上,李湘湘也应该知道,是只有本次社团大会负责场内工作和引导志愿者的成员会带,对吧?”
李湘湘点了点头。
“所以,即使不带袖标,犯人【伪装】成学生会成员进入办公室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且就算学生会的大家经常一起做事,也不可能保证每个人都认识其他所有人,和同班同学的熟悉程度还是有一定差距。只要有人自称是学生会成员,一般人也不会有什么怀疑。因此你们到这里只能推理出犯人确实可能进入学生会办公室打印这封【威胁信】,但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学生会的成员。”
白朋也的话一下子让推理的锚点倒退了几格,但蒋文晓却丝毫没有动摇的样子,像是早就想到对方会如此反驳一般。
“不愧是副会长,反驳相当有力。”蒋文晓点头表示赞许,“但其实只要承认犯人确实是进入学生会打印这件事,问题的链条就可以继续延伸下去。接下来的疑问就是,犯人又是怎么知道学生会办公室里会有打印机呢?”
“学生会有台打印机倒不算什么特别的秘密。”
“那犯人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学生会的打印机呢?明明外面也有打印站,图书馆也有一台打印机。”
“如果犯人想嫁祸给学生会成员必须要这么做吧。”
“副会长,恰恰相反啊。”蒋文晓摇了摇手指,“关于这件事,我们可以分两种情况讨论一下。”
“第一种,犯人是进入学生会办公室打印之后,才发现纸上有学生会的模板,所以不得不撕掉上下有模板的部分和部分校徽。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意图嫁祸给学生会成员的猜想就不成立,起码犯人不是在进入学生会办公室之前就计划好要嫁祸的,也就是说犯人后续的行为是因为意外产生的。据此可以得出的结论是,犯人就是特地跑到学生会办公室去打印这封威胁信。”
“第二种,犯人是在之前就意图嫁祸给学生会的成员,并且嫁祸的方式,就是撕去纸张的上下部分和部分边角,以让我们怀疑这是出自学生会的打印机。那这件事也很奇怪,如果犯人确实想使用这种方式进行嫁祸,那他其实在哪里打印都是可以的。毕竟我们根本看不到被撕去的部分,充其量只能做猜想。那这么想他是没理由必须进入学生会办公室打印的。既然如此【事先嫁祸论】事实上也说不通。”
苏孝明倒没太理解他想借此说明什么,看到白朋也也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所以?”
“所以,这两种情况只能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犯人是不得不进入学生会打印,并不是想要嫁祸给学生会的成员。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犯人为什么一定要进学生会打印呢?”
白朋也似乎也想不到结果。不对,事实上他才是现在被指认的犯人,但对方的反应时常让人忘记这件事。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苏孝明突然想到,“因为只有学生会的电脑可以当场编辑,图书馆和打印店都不能当场编辑,也应该是因为这个所以信上才带有了学生会的模板。”
“社长果然冰雪聪明!不过。”蒋文晓发出“啧啧”的声音,“还得继续往下想一步。”
苏孝明歪了歪头,对方则直接解释起来。
“现在社会可不比以前,编辑文档可不一定必须要在电脑上编辑。”蒋文晓拿出自己的手机,“只要有这个东西,随时随地都可以编辑文档不是吗?”
手机可以聊天看视频苏孝明倒是知道,编辑文档这个功能确实从来没用过。不过蒋文晓也很快打开手机上的某个软件,展示给大家看。
“比如wps这种,完全可以代替电脑的功能。所以那个人其实也没有理由必须在电脑上编辑,只要在手机上弄好再传输到电脑里就行。所以这并不能成为犯人一定要进入学生会打印的理由,除非...”
蒋文晓比出一根手指。
“有一个情况例外,就是犯人根本没有手机,因此他也没办法去打印店和图书馆打印,所以只能在学生会的电脑上编辑然后打印出来。那么这个结论就可以得出,犯人一定是不带手机的人。”
“不过进入学生会我们都要把手机放到置物袋里的。”李湘湘说道,“学生会的打印也都是用u盘不是手机传文件。”
“李湘湘学姐,这你就说到点子上了。”蒋文晓连连点头,“排除了嫁祸的可能性后,如果是学生会的成员且带了手机,就更不可能用学生会的打印机了不是吗?因为他知道进学生会没法把手机带进打印室,是不会采取这种行动的。所以无论如何,犯人还是,不带手机的人。”
“还真是麻烦...”李湘湘叹了口气。
“不要没耐心嘛,通往真相之路就是这样。”蒋文晓再次晃了晃手机,“现代社会,不带手机的人已经很少了吧,在我们几个里面,都有谁没带手机呢?”
众人都把手机拿了出来,只有凌行洁和白朋也二人没有动作。
“副会长。”蒋文晓得意地笑了笑,“这不就已经完成第一阶段的排除法了吗?”
“绕了这么久原来是为了这个结论。”白朋也耸了耸肩,“但整个学校没带手机的也不止我一个吧。”
“确实,只靠这个想让副会长承认还是有些困难。不过副会长不巧已经符合了犯人的第一个特征。”
“那真是运气不好。”
“其次,就是第二个特征。”蒋文晓比出“2”的手势,“无论用了什么机关,犯人都需要在案发后把东西回收。我们也看过任静学姐给的示意图,那好像不是什么高明到可以自己销毁踪迹的设计,而且,犯人还必须留下那根小提琴弦。也就是说,一定有个人在案发后,偷偷进入了更衣室,把东西妥善安置到了某处。所以,我们可以大胆推测,【怪盗】那时候就藏在小剧场里。”
“那就还是,戏剧社和魔术社的成员?”苏孝明回忆起来。
“社长,难道我们几个不是吗?”
“我...我们?”
“当然,我们,还有,白朋也副会长。”蒋文晓轻笑一声,“副会长,运气还真是不好,第二条你也符合了。”
难道当时凌行洁说不要告诉白朋也副会长,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点?苏孝明看着一言不发的凌行洁,蒋文晓此时说的,也是她得出的结论吗?
“那我们接下去说吧。”蒋文晓踱步起来,“这名幕后黑手,在这几件事件里使用了两次嫁祸的手段,一是那个魔术社的男生,而是戏剧社的梁璐璐学姐。第二次的嫁祸可以说是为了任静学姐,但第一次的嫁祸显然是更直接的理由,就是要撇清真正作案人的嫌疑。但正因为此,幕后黑手需要一早就制定好需要嫁祸的目标。但大家不觉得奇怪吗,那个魔术社的男生看起来不像是经常和人接触的样子,为什么会被人知道手划伤了呢?”
“李湘湘学姐之前也做过一个推理,人其实一般不会轻易被别人看到自己的手心,除非是做近景魔术表演这种特殊的事情,所以犯人因为知道自己的手心会被看到才会截断琴弦。同样的原理我们可以反过来思考,像那样不经常和人接触的男生,是如何被人发现自己手心被划伤的呢?答案也很明了,就是他在做近景魔术师的时候。”
“你是说...”李湘湘捂住嘴巴,“是...表演审核那会儿....”
“当然。”蒋文晓打了个响指,“那是最好的时候不是吗?”
“不...我当时也在场。”李湘湘回忆起来,“我看他表演的时候,他的手上并没有伤痕。”
“学姐,或许那个男生并不是在表演前手就被划伤的,而是,表演中的时候。”
“表演中!?”
“学姐我记得你说过,表演魔术的那个男生,在最后花切收尾的时候有点小失误吧。那个失误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因为手不小心被牌割伤了呢?”
李湘湘瞪大了眼睛,蒋文晓则是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件事男生也有说过吧,手上的伤是被牌角划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印象呢?其实找那个男生问一问也就容易得出结论,不过如果这件事属实,那么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有趣了。因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参加表演审查的,只有两个人吧。”
苏孝明也恍然大悟,之前李湘湘学姐说过,只有她和白朋也副会长两个人参加了表演审查。如果加上第一个条件,不带手机,第二个条件,当时在小剧场,那最后的犯人就只有一个人了。
“原来如此。”白朋也貌似也意识到了这点,“还真是...”
“以...以这种推理就说白朋也是犯人也太草率了!”李湘湘突然抬高声音,拼命摇着头,“我觉得还需要继续调查。”
“能自由往来各个会场,能知道各个社团的矛盾,其实这样的人选也并不多不是吗?”蒋文晓伸手一指,“所以白朋也副会长,你怎么看?”
怀疑的种子只要播下就会逐渐生长,连李湘湘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是问我对这段推理的看法吗?我...”
“副会长!”白朋也似乎被逼到了墙角,正在这时,之前离开的两名女生又回到了广播塔下,“哎?你们一直在这里站着?”
“有些事情要讲。”白朋也对那两名女生说道,“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点来测试嘛,很快就要准备闭幕式了。”其中一个女生摊了摊手,“毕竟人手不多,我们还得多做点事。”
“好吧,那你们先上去,等我和他们说完就继续。”
白朋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目送两名女生送上楼,接着回答蒋文晓的问题。
“推理的角度来说,我确实作为嫌疑犯的可能性很大。”白朋也笑着承认了这一点。
“白朋也,你...”李湘湘一步走上前,“真的这样吗?”
“蒋文晓同学的推理你刚刚也听到了吧。”白朋也咳嗽一声,“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可反驳的。”
“你回答我的问题!”李湘湘眉毛竖起,“真的是这样吗?你做这些事就是为了保护社团大会的开展?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这些?”
“因为我是副会长。”白朋也相当严肃地说道,“如果社团大会无法正常进行,是所有人的损失。我可不会让那个莫名其妙的【怪盗】破坏大家都期待的活动。就算一定要有人这么做,也必须是我。”
“你...”李湘湘叹了口气,“你明明可以找我们商量,为什么...”
“既然如此,学长你给我们的委托已经完成了。”蒋文晓把手放在胸前,弯下腰做出演员谢幕的手势,“而真相,也终究要被人知晓,学生会副会长一手导演了社团大会的【怪盗】事件,是个熟悉又陌生的故事呢。”
“请等一下...真相的事情...”
“学姐,你忘了之前的承诺?”蒋文晓提醒道,“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是真相就必须披露出来,你自己也是这么认可的吧。”
李湘湘沉默下来,白朋也似乎放弃了辩解,通过推理得出的结论确实无法反驳。苏孝明看向凌行洁,对方的脸色则更加凝重。四下沉寂,真相带来的余韵就是如此,苏孝明之前也体会过,而很快,这有些诡异的氛围便又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
“副...副会长!不...不好了!”
白朋也叹了口气:“什么事这么着急?”
“会...会长她...”女生脸色苍白,“会长在广播室里晕倒了!”
听到这话的白朋也像是瞬间触发了某个开关一般,二话不说就径直冲上了广播塔,李湘湘也立刻跟了上去。思考了一会后,苏孝明也带着剩下两人去看看情况。
白朋也虽然最早上去,但只是呆立在门口并没有进去查看情况。等苏孝明看到里面的情况时,才知道对方这样的原因。
“蒋文晓,你也不许进去!”
“哎?”
被不知缘由的警告了一句,蒋文晓也只能机械地点点头。
广播室里的座椅倒在地上,靠在椅子边的则是秦遇荫会长,像是在寒冬之中一般身子紧紧蜷起。令人感到害怕的是,她的校服裙子似乎被拉拽过,腿部也有被人击打过的红印。上衣前襟更是直接被粗暴地撕扯开,甚至露出了里面的内衣。不仅如此,她的脸上也是一副正在噩梦之中的痛苦表情,身边的女生刚要触碰她的身子,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不!不要碰我!”
秦遇荫颤抖了一下,将身子缩得更紧。看到这副场景在场的人也都更加慌张起来。
“是...是谁做出这种事...”李湘湘一脸难以置信,“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怎么可能...”
苏孝明此时心中愤怒异常。在这个学校里隐藏着对毫无抵抗能力的少女做出这种龌龊事件的人,和之前的什么【怪盗】事件不同,眼前发生的是确确实实的犯罪。
“先别管这些了,快想想办法。”门外的白朋也还是第一次表现得如此手足无措,“对...要先送去医务室...我去叫人。”
“副会长!不行!”李湘湘阻止道,“这种事情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先借你的外套一用。”
白朋也愣了一下,随即脱下外套。李湘湘也是赶紧将其裹在秦遇荫身上,不知是不是外套带来了温暖,她的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
“会长,不要怕,我们都在。”李湘湘贴到对方耳边,“有没有受伤?还能站起来吗?”
秦遇荫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去医务室一趟好不好?我们选人少的路,也都会陪着你。”李湘湘转头对另外两个女生厉声说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许说出去,知道了吗?”
两个女生一齐点头。
李湘湘独自一人将秦遇荫护送了出去,也并没带上苏孝明。
凌行洁和白朋也一样神色呆滞,不仅如此依旧自言自语地说着话。
“这不就是...故事的结局吗?”
凌行洁低语起来,但苏孝明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故事的结局...?”
“这就是...”凌行洁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苏孝明对话,“真正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