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的十分之九都是关于财产的。
海都的土地很平整，非常适合耕种。
这是柯翋翗来到海都后的第一印象，这里曾作为汐风国的首都，延续了十二权族上千年的统治，而汐风族也是发源于此，因为这里曾出土了汐风文明最古老的文物。
按照历史研究的结果，汐风族起源于金风岛东部沿海地区，也就是如今的海都周边，但汐风族却没有发展成西大陆苏拉族那样的海洋文明，完全不重视海上的贸易和殖民，从原始的渔猎文明发展至农耕社会，从早期的奴隶制时代到后来学习东大陆的文化制度，历经千年岁月延续至今日。
而这座海都市便见证了汐风文明的千年兴衰，从汐风国建立直至汐风国灭亡，从西洋人入侵到织女星建立，它不会像人一样说话，但它能向世人倾诉的沧桑历史却不比语言来的浅了。
这里遍布汐风国古代的建筑，与少许现代建筑交织在一起，仿佛时空交错。
为了避免破坏这里的建筑风格，即便是后来修筑的现代建筑也尽可能在风格上朝着古代建筑靠拢。
当初在织女星建立的时候，关于织女星首都的问题让云山族和汐风族争执不休，双方各自搬出云山国的首都云京与汐风国的首都海都进行辩论，均要求将首都设立在自己的历史古都。
最终由初代院长云歌仙人拍板决定，将织女星首都设立在金风岛，但不选海都，而是另起新城——她虽然是云山族，可她从不偏袒云山族，这也是很多人，包括云山族尊敬她的原因。
真好看……
柯翋翗看的有些痴了，虽然织女星很多古建筑被保护了起来，但那仅限于有历史价值的古建筑，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的古建筑都随着城市化的推进而被逐步拆掉，这也是现代工业化体系的滥觞。
人们不能一面渴望保留传统的一切，一面享受工业化带来的便利，很多时候两全其美是不存在的，所谓的中庸之道也不过是一种不上不下的自欺欺人。
但人类不是完全由细胞组成的‘物质’，人类也有‘精神’，来自物质上的需求需要得到满足，而精神上的慰籍也同样需要从生活中获取，所以就有了海都这样的城市。
整座城市几乎保留了所有的古建筑，而不是像其他城市那样只保留几座有历史价值的古建筑，不过作为相应的代价，这座城市的基础设施要比其他城市差上许多，交通谈不上发达，日常生活也多有不便，不过依旧有一些传统文化爱好者选择定居在这里——总的来说，这完全是一座观光城市，既没有工厂，也没有什么科研机构，在这里只能从事商业活动或者是一些学术工作。
由于要减少石油依赖以及提倡环保，海都市的公交系统已经完全换成了小型电动车，和柯翋翗在警校时的小红车很像，一辆车只能坐二十个人左右，而且跑的很慢。
柯翋翗喜欢这座城市，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让她感到很舒服，完全没有大城市那种所有人都急匆匆的感觉，也相对地广人稀，没有那么喧嚷。
由于这里的古建筑不可以随意改造，很多当地人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质量选择了离开，因此这座本来是汐风国历史上规模前五的大城如今人口流失严重，只有那些守旧和看中商机的人才愿意留在这里。
几乎每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块介绍牌，详细介绍周围的一切，甚至就连介绍牌本身也是在工艺和用料上尽可能贴近建筑风格。
看着有些沉浸其中的柯翋翗，利与义悄悄拿出‘蔡特金’，准备在不打扰柯翋翗的情况下拍一些照片。
“啊！是‘蔡特金’！”
一看到利与义拿出的蔡特金，一旁的柊缂龖立时靠了过来，这还是她一路上第一次见利与义拿出这么昂贵的相机。
“这可是很贵的进口货！一台可以顶我妈妈十个月的工资！”
利与义不由得摇头，他刚才看到柯翋翗在古建筑门口撩了下头发，那个侧脸非常好看，他本想拍下来，结果被柊缂龖打断了……
好可惜……
他看着一旁的柊缂龖，这个两只脚总是穿着不一样颜色鞋子的大学生真是一点儿也不安分……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有时候挺让人讨厌的……
不过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了，可下一秒还是将这类想法驱逐出脑海。
只要一想到柊缂龖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一扫而空。
他对孩子总是宽容的，因为他曾对孩子做过极为残忍的事情——剥夺他们的生命。
“喜欢吗？”
看着对蔡特金爱不释手的柊缂龖，对方正用手轻轻抚摸着蔡特金的快门，仿佛那是什么圣物一样。
不要说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怕是成年人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蔡特金的诱惑，更不要说那些摄影爱好者了。
“蔡特金是最好的相机！没人不喜欢！”
柊缂龖连连点头，她平时只在网络上见过蔡特金的图片，现实中也只见过专业的摄影师拿过，毕竟蔡特金的价格太贵了，根本不是她这种单亲家庭的孩子能承受得起的……
“那先借你用一用。”
“真的？利先生，真的可以借我吗？”
柊缂龖没想到利与义这么大方，反而下意识缩回了手，生怕弄坏了对方的相机。
“可我没……”
“不需要租金。”
利与义看穿了柊缂龖心中的顾虑。
“我从不朝孩子要钱。”
一听到对方说她是‘孩子’，柊缂龖稍微有些气馁，不由得歪头问道。
“那会要别的吗？援助交际什么的……”
“嗯？再这样我不借你了。”
“嘿嘿嘿！我开玩笑的！”
柊缂龖一见利与义眉头微皱，不敢再胡说，直接抱着利与义的蔡特金跑远了。
利与义看着柊缂龖的背影，心中暗自叹气。
小小年纪不学好，援助交际这种词也说的出口……
他知道柊缂龖只是皮一下，缓解一下尴尬气氛，并不是真的有这种想法……
不过这个女孩还真是大胆，什么话都敢说……
“那个相机很贵吧！”
利与义侧过头，看着走过来的柯翋翗。
“我们一年的工资加起来肯定买得起。”
他试图活跃一下气氛，但柯翋翗似乎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柊缂龖的背影。
“那就是很贵了，我们……我们以后不能借这么贵的东西。”
“那下次我不借给柊缂龖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我们以后不可以朝恩菲涅塔借这么贵的东西。”
柯翋翗低头看向地面，最终看向利与义。
“这太贵重了，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我没有相机，只能借一个，恩菲涅塔只借了这个……”
利与义试图为自己辩解，可看到柯翋翗微有嗔怪的眼神后，最终还是停止了辩解。
“我答应你了。”
他知道柯翋翗并没有真的责怪她，这一路走来，她对自己的支持总是多过反对，他了解柯翋翗，柯翋翗是很善良的人，总是检讨自己，很少去指责别人。
这也正是利与义仰慕的地方，他知道和柯翋翗相比，自己的身上充满了邪恶——柯翋翗会去积极帮助被警队同事欺凌的武藤蓝，而自己面对被自己同胞殴打的织女星少女，却只会掏出手枪打穿对方的脑袋……
柯翋翗是拯救者，是拯救了少女时代的武藤蓝生命的人，可自己呢？
自己当时也想拯救对方，不想让那两个女孩成为长命女，所以自己开枪杀死了对方，可这能算是拯救吗？
这个世界上哪有把人杀死然后打着‘拯救’的理由感动自己这种事……
看着利与义好像陷入某种思考，柯翋翗有些自责，自己刚才是不是态度不够好，让利与义联想到什么了……
但很多事情不是她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她对于摄影器材没什么了解，蔡特金在她眼里也仅仅是个牌子，虽然知道利与义带着这样一台相机，她自然也没多想什么，直至刚才听柊缂龖这么说，她才意识到这台相机的价格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和利与义收入所能承担的极限……
她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杞人忧天的人，可万一有什么损失……恩菲涅塔作为同事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和利与义赔偿的，但这样心里真的能安稳吗？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损坏了别人的东西必须要赔偿，但如果是熟悉的同事所有的物品……就会涉及到很多人情……
柯翋翗不想平白无故欠人人情，也不想因为相机和对方改变什么关系……
但心里的这些想法真的有必要和利与义说吗？
看利与义思考的样子，柯翋翗很担心对方会想多，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轻轻叹气，将自己想法的始末缘由告诉了对方。
但利与义既没有像平时那样点头认可也没有低头深思，甚至连皮一下都没有。
此时此刻，柯翋翗还是挺希望对方油嘴滑舌活跃一下气氛的，不然她总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利与义将目光转向柊缂龖的方向，对柯翋翗说道。
“要不……我们现在就把蔡特金要回来吧！”
“不行……我们答应了借给对方用，不能食言。”
“只是答应借一会儿，这个‘一会儿’的定义由我们决定。”
“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是成年人，不可以像坏小孩那样耍赖皮。”
利与义看着连连摇头拒绝的柯翋翗，可能是太阳直射又或许是心中尴尬，总之柯翋翗脸颊微红，有些局促不安。
那种表情即便是很多年后利与义回想起来，也依旧觉得——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