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青白色烟罗绮云裙的仙子端坐在玉案前,玉腕轻摇,临摹着剑经。
如墨长发用红色缎带松松挽起,几缕发丝从她肩头滑落,落英缤纷,浮光疏影。
只不过几丝浑浊的青烟飘过,惹的裴梦令柳眉微压,不得不停下手中笔墨。
“小姑,能不能别在我的房间里抽烟?”
“好好好,梦儿你也知道我见到年轻人比斗就忍不住想来上两口,莫怪莫怪。”
说着那倚在竹窗边的丰腴女子敲了敲烟杆,收起烟斗撑着香腮与裴梦令对立而坐。
“你的裴安好像伤的不轻,你这个主人不去好好慰劳一番?
作为寻芳宗的一宗之主,裴凝烟前来天渺宗是来谈论事宜的,顺带来看看侄女。正好目睹了这一切。
闻言,裴梦令垂下浓黑的睫:“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那奴纹是你亲手印上去的。”
“他欠我的。”
“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裴凝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坐着。
裴梦令选择沉默,伸出柔荑拾起笔墨。
“哎呀,也不知道之前是谁求着我输送灵气给她的剑奴疗伤。”
清冷仙子胜雪三分的俏脸上罕见浮现出两朵桃花。
“裴安那孩子剑技绝伦,皮囊也是世间罕有,梦儿你老实告诉小姑,打上奴纹是不是你play的一环?”
裴凝烟凑到她的耳边呼出一口热气:“背地里有没有让裴安服侍你......”
“小姑!”
那两朵桃花已然化成一片绚烂的桃林,惹的裴凝烟笑的花枝乱颤。
“当初还说什么让他留在身边是为了日后好杀他证道,还有一个月便是你突破的日子,你现在这般到时候如何下得了手?”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小姑操心。”裴梦令别过脸。
“好了好了,小姑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还有你父亲很想你,有空回裴家看看。”
得到裴梦令的答复后,她身形便化作一团花瓣,飘出窗外。
待小姑彻底离开,裴梦令来到窗边,呆呆望着裴安离去的方向。
“当初你为什么不骗我到底呢...”
轻叹口气,裴梦令回到玉案前坐下,再次拾起笔墨,可新的一笔...久久没有落下。
——
裴安是一名转生者。
上辈子是个孤儿,这一世也是个孤儿。
不过这一世运气要好一些,苟延残喘将要在一个雪夜冻死时被裴家管事发现给带走。
“你是说这孩子是无缺剑心且还身怀仙胎骨?!”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抚着两撇须,一柄通黑长剑浮在身后,视线在裴安身上不停的游走。
“是的老爷,老身的两仪眼不会看错。”妇人之身却能成为裴家管事,正是因为她拥有能够看清本源的眼睛。
管事的撇了一眼安静的裴安有些激动:“小姐这下是有救了。”
“好!好!好!”裴剑尘身为一家之主此刻也难保持淡定,“真是裴家之幸!”
“只不过这挖骨移植的秘法除了需要他本人保持清醒且心甘情愿,还需要小姐对他的态度从亲密到排斥,小姐的身体才可适配这外来之物。”
管事如是说道,完全没有要避讳裴安的意思。
“倒是可惜这孩子的一身天赋...”裴剑尘轻叹口气,第一次对个小辈感到惋惜。
在此之后他就被裴家收养,那年他五岁,被赐名裴安。管事的安排他在裴家小姐身边,负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对于这个安排裴安没有任何不满,不是裴家他已经死在了那个雪夜。现在衣食无忧,他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不然寄人篱下他又能如何?
初见裴梦令时。
少女身着蓝白罗裙,墨发如流水垂腰,一双美眸呆呆看着池塘里的锦鲤,对身后的少年不管不顾。
虽是同岁,可裴梦令的气色还比不上他这个野小子。
仿佛像是一朵还未完全盛开就将要凋零的花,裴安如是想着。
女孩的诞生也一并带走了她母亲的生命。不仅如此,月华仙体的她却没有灵根。
身为裴家人她却无法修炼,是被天道抛弃之人。家族里的老者都说,大小姐活不过十岁。
裴安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入住裴家后便开始照顾起了冷冰冰的大小姐。
两世为人的他自然不像寻常下人那样呆板。
裴安会带大小姐逛遍大街小巷感受烟火气,做一些她从未见过的美食,哼从未听过的曲乐,也会陪她一起识字学习,一同练剑。
裴梦令第一次对他开口说话是在一个雨天,裴安正用竹笛吹奏《雨下一整晚》。
裴安吹的很不错,曲子也很优美。伴着曲乐听着雨点滴答滴答敲打着院子里的芭蕉,裴梦令忽的开口:
“我是不是不该来这世上?”
裴安放下竹笛斟酌片刻:“小姐,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你能够诞生在这个世界那就是合理的。”
闻言,裴梦令收回视线,目光第一次停留在裴安的脸上。
嗯,这个下人要顺眼许多。
“也罢,反正我也没多少年头可活了。”
“那倒未必,我观小姐日后会有大机遇,修得大道,获长生。”
“那也得有命活到那时候,难不成把你命借我?”她语气中难得带上了玩笑。
“嗯。”
裴安再次将竹笛凑在嘴边,将那一曲吹完。
日复一日,裴梦令基本不与裴安说话,也很少给好脸色看。
可裴安反而愈加的对她好,哪怕是她父亲都没有如此对她上心。
慢慢的裴梦令对他敞开心扉,变得话多了,也更爱笑了。
那时对于裴梦令来说,裴安不止是一个下人,更像一位好哥哥。
裴安好像什么都懂,也不会嫌弃她身子虚弱,无法修炼。
剩下的时日有裴安陪伴的话,那也挺不错...裴梦令如是想着。
——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裴安,你这是又唱的什么曲?”
少女闺房内,裴安正为大小姐编织着头发,哼着前世耳熟能详的曲子。
“回小姐,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创的。”
“又是自创,那这曲子有名字么?”少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等待着身后少年的回答。
“如梦令。”
“如梦令...如...梦令?”
少女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唔唔的飘出一句:“轻浮...”
裴安只是轻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小姐,你真好看。”
“好你个裴安,身为下人是不是对自己主子动歪心思了?小心我告诉爹爹把你赶出去!”
少女的威胁像是小兽嗷呜,惹人怜惜。裴安不禁伸出手捏了捏少女的小脸,铜镜里来回映出少年少女打闹嬉戏的身影。
裴安花费一番功夫将主子哄好,裴梦令也很喜欢被他哄着的感觉。
这便是两人的日常。
......
流水落花春去也,八岁那年。
“你为什么要骗我...呜呜,对我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嫌我麻烦,嫌弃我是个不能修炼的废人,我在你日记上都看见了...”
裴梦令哭的梨花带雨,企图少年能给她一个解释,哪怕只是哄她,继续骗她。
“确实如此,我只是外来的一个野小子,对你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过的锦衣玉食罢了。”
裴安想起了前不久管事对他的交代,时机已到,为了裴梦令能够适配自己的仙胎骨,他不得不这样伪造出一本满是违心的日记。
裴梦令伤心欲绝,导致无心去揣摩少年反常的行为。
“啪!”
裴安印着巴掌印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疼,只见眼前的少女哭骂了一声“骗子!”便昏了过去。
裴安将她抱起找到了管事,眼睁睁看着赋着秘文的刀刃划开自己的胸膛,仙骨挖出后便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不知是过了多久。此刻的他大概能明白裴梦令为什么总是那么虚弱了。
管事的告诉他只剩下二十年光阴,倒是比他预想的要活的久。
他已记下裴家所有剑经,接下来的时间里做个行走江湖的剑客倒也不错。
可后腰处传来的刺痛戳破了他的遐想,在昏迷的期间,他被裴梦令印上了奴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