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巍峨宫殿的金砖之上。

“秦爱卿,此番荆州之行,可有收获?”身着绣着蛟龙模样金丝滚边黑色缎袍的俊秀少年,端坐在龙椅旁的太子位上,声音威严,打破了大殿的寂静。

 “禀告皇上、太子,粮库亏空一案已然查明。荆州牧为瞒过钦差,竟从粮商处暂借粮食,偷梁换柱,蒙混过关。”中年男人站在大殿之中,身姿笔挺,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如实回禀。

他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敏锐地注意到,高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眼神浑浊,目光游离,显然已难以理解他所言之事。而一旁的太子,面色从容,嘴角隐隐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向他的眼神,犹如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这一幕,恰似落日与朝阳,对比鲜明,让人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寒意。

 这位小太子,绝非等闲之辈。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老皇帝喜怒无常,独断专行,堪称一代桀纣之君。平日里,稍有不合心意,便对身边人施以酷刑。

即便贵为皇帝宠臣,他也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看看老皇帝几位子嗣的悲惨下场,便可知一二。那些有望登上皇位的皇子,不是无故被废为庶人,就是在送往敌国为质的途中,不甘受辱,自尽而亡。

而这位小太子,却能在东宫之位稳坐多年,其城府之深、手段之高明,可想而知。

想到此处,他的面色愈发凝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老皇帝龙御归天,小太子登基称帝,自己的下场恐怕堪忧。

毕竟,这些年他没少在老皇帝面前进谗言,恶意中伤这位未来的君主。

 “秦爱卿可是身体不适?为何一言不发?”上方传来少年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男人迅速抬起头,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激:“谢太子殿下关心,臣无恙。”话落,他又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欲言又止。

少年轻瞥了一眼故作姿态的男人,面色凝重。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忠义之臣。秦精卫,大梁国赫赫有名的大奸臣,与当今皇帝,也就是自己敬爱的父皇,将大梁的江山搅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不知为何,少年一听到他的名字,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厌恶。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缓缓说道:“秦爱卿乃我大梁的股肱之臣,何必如此畏畏缩缩,有话但说无妨。”

 秦精卫低下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而后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禀太子、皇上,事实上,不仅荆州粮库亏空,其余各州的粮库也所剩无几,就连国库,也是空虚不堪……”

“咳咳咳……”老皇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打断了秦精卫的禀告。

他瞪大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说:“爱卿……你不是说朕的治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乃是……盛世吗?”

秦精卫沉默不语,低垂的脸上,神色愈发难看。

 老皇帝急火攻心,双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不好!老皇帝这要是一去,自己在小太子手中,肯定活不长久。

秦精卫神色慌张,手足无措,看上去竟比一旁的太子还要着急。

 “太医,快去传太医!”少年也紧张万分,手指着秦精卫,大声命令他赶紧去喊太医。

……

 寝宫内,一片昏暗。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肆意舞动。

老皇帝躺在龙床上,面容憔悴,皮肤松弛地耷拉着,眼神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浑浊与疲惫。

少年满脸悲戚,眼眶泛红,双膝跪地,紧紧握住老皇帝那瘦骨嶙峋的手。

“再靠近一点。”老皇帝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抚摸太子的脸庞,动作却虚弱得有些颤抖。

“父皇要当心养病啊。”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

 “吾儿……当为尧舜。”老皇帝的声音沙哑而微弱,“朕将这江山社稷托付于你……万不可辜负这天下苍生。”他的目光中饱含着最后的期望与担忧,直直地望向太子。

少年重重地点头,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儿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负父皇所托。”

老皇帝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欣慰,接着又费力地说道:“朝堂之上,党派纷争复杂,用人务必谨慎,亲贤臣,远小人……朝堂之外,北宁的侉子虎视眈眈……咳咳咳......大梁,就靠你了……”

话未说完,剧烈的咳嗽便再次打断了他。

少年急忙起身,轻轻为老皇帝顺气,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早已习惯了这般场景。

喘息稍定,老皇帝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太子的手,说:“莫要忘记,祖宗的基业,不可有失。”

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若不是知晓其真面目,听着眼下老皇帝好似真情流露下的遗言,恐怕少年都要将他当作什么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了。

但一想到自己那几位兄弟的可怜下场与眼下大乱的天下局势,少年的心里就愈发不能平静。

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老家伙,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一番话的?这天下如今满目疮痍的模样,还不是你这位圣君与你的肱骨之臣害得!

你这昏庸老朽,速速归西吧!这皇位,该我来坐了!

“咳咳咳,你这.......逆子,你刚才说什么......”老皇帝瞪大了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哎呀,不得了了,一不小心竟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嘴上说着“不得了”的少年,面上却波澜不惊,眼神平静,仿佛刚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并不是出自他口。

老皇帝看着平日里温顺的太子,竟然说出如此忤逆的话,一脸难以置信,想要起身喊人将这个逆子拖出去砍了。

但他已然虚弱到极点,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任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佛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甘之下,他的手缓缓滑落,眼神也逐渐黯淡下去。

 蓦的,老皇帝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中气十足地说道:“.....也罢,也罢,这大梁——是你的了。” 言罢,释然地阖上了眼睛。

中正二十二年四月五日,中正帝萧弘驾崩。

 少年反应极快,一见皇帝咽气,便伏在床边放声大哭,哭声悲恸,整个寝宫都回荡着他的哭声。

同时间,寝宫之外,跪满了文武百官。他们全都使劲地挤着眼泪,一个个悲痛欲绝,仿佛死了亲老子一般。

 跪在前列的秦精卫,却是真情流露。他并非真的心疼老皇帝,而是老皇帝这一走,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新皇宰割。

刹那间,秦精卫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眸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紧接着,他的双肩开始微微颤抖,起初并不明显,可不过须臾,那颤抖便如汹涌的潮水般蔓延至全身。

 周围的群臣见状,皆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色。有人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有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这秦大人,果真是好演技呐。” 一位老臣压低声音,用只有身旁几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是啊,也不知他这眼泪,究竟有几分真心。” 另一位年轻官员附和道,言语间满是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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