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府邸大门突然剧烈震颤,榫卯断裂的脆响声刺破夜空,两扇厚重的府邸大门轰然向内开去,重重的撞在墙上,鎏金门环迸发出几点火星,上面的铜质门钉“叮叮当当”的滚落在青石板上。

崔虎只见眼前红云翻涌,嫁衣女鬼的残影,裹着阴风掠过鼻尖,等他回应过来,那女鬼已经隐没于忙忙夜色。

他看着府邸,语气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荣...荣哥?”他牙齿打颤的声音混着其它人的惊恐。

“眼下为阴气最重之时,这老家伙竟然做法驱鬼,实在是可笑。”

李清荣将惊魂稳定的崔虎拉起,他将腰间的五帝钱取下,揣着手中掂量着。

“钟先生?钟先生你怎么了啊?”

王夫人焦急扶着钟先生的手,面色无比惊恐。

钟先生面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着白沫,手中桃木剑生出蛛网般的裂痕。

“怨气入体,折寿三载,这女鬼也倒是心善,这样竟然也没有直接了结了他。”

他指尖轻弹,一枚黄符落在钟先生身上,符箓无风自起,一道浓厚的黑烟从钟先生身上浮现。

“静养半月就行。”

说完,李清荣转身离去。

“小道长请留步!”

在刚才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个坐在墙上年轻人,不过她本来只是当作看热闹的,并没有在意。

如今她才注意到,这年轻人的腰间的五帝钱,会那一块刻着白色老虎的玉简——这是龙虎山弟子的证明!

“什么道长?我只是一个兴趣使然的普通人罢了。”

王夫人见李清荣毫无停下之意,胸脯剧烈起伏,她一咬牙,道“小道长,这一千文钱你先拿着!请道长镇宅三日!”

李清荣见此,微微摇头道:

“我们修道之人,切忌不要沉迷于世俗...”

“两千文。”

“师傅说过,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三千文,小师傅...三千文,这些钱,都可以在这商洛城买一栋小宅子了!”

“也算是接了一桩善缘了。”

李清荣笑盈盈的收下了这三千文钱。

“我就住在左边的玉珠楼客栈,这几日都在这里,若是有事的话,来找我就行。”

“谢小道长!”

李清荣微笑点头回礼,随后将三大张钱赛进裤兜。

在外头的崔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一切,他手舞足蹈的迎了上去,拍了拍李清荣的肩膀。

“荣哥!还是你有头脑!”

李清荣会心一笑。

“刚才我要是贸然闯进的话,那王夫人肯定会拿我当趁乱进来的小贼,加上那钟先生本身就是段府请的,按照行规,我过去既是坏了规矩,又成了笑柄。”

“而且这些有钱人家,自然是心高气傲的很,若非真的遇到了大困难,否则哪会相信我这样一个突然到来的年轻人?”

“所以不能我去主动帮忙,而且要让他们有求于我,这样才能赚大钱。”

捉鬼破灾这一行,不仅看技术,也很看脸。

但是这个看脸,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审美标准,甚至和世俗标准南辕北辙。

一个长的年轻好看,涂着胭脂水粉的少女,和一位须发俱白,带着墨镜的老头,谁的能力强?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肯定是那老头捉鬼破灾的能力强。

虽然实际结果和长相关系不大,但是多数人还是会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

但是李清荣的这星眉剑眼的年轻俊秀模样,确实是让他在这一行的竞争力,比不过那些小老头。

“所以我这样的人,只能在关键的时候露一手,让别人相信我,去要我做事,这样这王夫人才愿意给我钱。”

这段家在商洛也算是有名,李清荣对于段家的情况也清楚,这王夫人啊,是一等一的抠门。

若不是他这样露一手,恐怕那王夫人,怎么说也不会给自己这么多钱。

“原来还有这些门道!”

“走,哥今个有了点钱,带你去吃顿好的!”

李清荣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和崔虎快速的消失了在这月色之中。

此时,段府。

“夫人...段老爷她已经好了,要不要我再去和家主说一声,老爷已经好了,不用回来了了?”

“不必了,小楼他也好多日子没有回来了...借此机会回来看看也好。”

王夫人自顾自的摇着头,美目中万分惆怅。

王夫人名王喜娟,段老爷名段少风。

这段家早些年也是贫苦人家,家里有几亩薄田,种了几颗桑树,段少风种地,她则干些样蚕织纺丝的活。

只是如此贫苦的条件之下,二人还是生了三个儿子。

在小儿子段小楼出生之后,家里的生活愈发艰难、

好在段小楼在唱戏方面很有天赋,从小就在家里哼哼唧唧的,京城的戏班子从家门口路过,听到了段小楼的唱戏声,在一番交谈后,虽然夫妻二人有所不舍,但是还是把小楼送进了戏班子。

很多年以后,段小楼成为了京中有名的武生,赢得无数名声,赚的盆满钵满。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他本想把夫妻二人接到京城之中一起生活,只是这夫妻念旧,不舍得离开商洛,段小楼无奈,只能出资在商洛的龙兴之地,建了一这座段府。

王喜娟本以为生活会从此更上一层楼,只是谁能想到,从那之后,整个段府就开始慢慢变得鸡犬不宁了起来。

虽然段少风变得常常混进各种青楼酒坊,前段时间更是过分,竟然带了个小姑娘回来,但是她王喜娟可以确定,他段少风肯定是没有让那个姑娘丢了性命。

“究竟是谁要害我们段家....”王喜娟眉头紧锁,愁心不散。

...

“小尼姑年方二八~”

“怎么还有这种声音啊?”

谢幽玄从可怕的梦境醒来,暴躁的摇着手,试图摆脱这如附骨之蛆一样的噩梦。

“明明我已经把那鬼魂安抚好了啊,怎么还有这种声音?”

少女眉头都锁成了川字,从红帘帷帐中

开始梳妆打扮。

这绝对不是因为她变成了女子,才喜欢上了打扮。

她还是一个大宋读书人的时候,就开始每天认真打扮自己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每天打理自己的仪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大宋有一句古言:相由心生,读书人一身浩然气,自然面冠如玉。

但是古言终归只是古言,实际的生活里,还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三天不洗头的话,纵使你腹有诗书,气质也华不起来,而你精心打扮的话,即使满肚子稻草墙灰,也能打扮的成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的。

更何况科举的考官,他们可不看你的胸中容貌,只看你的外在容貌。

“我记得我也没有找人纹身啊?”

少女拿着丝绒手绢,不断的擦拭着锁骨之下那朵猩红的曼珠沙华。

这曼珠沙华的花瓣纹路之间渗出丝丝黑气,看起来十分不妙。

她的雪白肌肤都被揉得红了透顶,这曼珠沙华却像被刻在了皮肤上,没有丝毫变淡的痕迹。

不行,得问问清子。

“清子?你看这是什么?”

谢幽玄把衣领拉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清子皱着眉,盯着那曼珠沙华看了很久。

“虽然是看起来是花的图案,但是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冤煞之气,这应该是有厉鬼对你下了咒。”

“这鬼下咒,若是到了活人身上,便是会让怨气堆积在人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全身肿大起泡,坏疽深圳溃烂而亡。”

“可是我又不是活人。”

“你若是冤魂也罢,可你是阴魂,这股强烈的怨气加在你身上,轻则魂魄受损,鬼识混乱,失去记忆,重则魂飞魄散。”清子的语气带着几分悲凉。

谢幽玄苍白的面庞瞬间变得苍白。

不是吧?因为这点事情又要害死我?不妙不妙不妙。

“不对...这些症状我好像一点也没有啊?”

她把从小到大,前世今生的记忆都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在确认自己的意识和记忆没有任何受阻后,她才将衣领拉上,颇为得意的说:我肯定是被这个世界选中的人!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谢幽玄当然也不例外。

说不定自己这个穿越者,虽然没有金手指,但是有那种很特殊的体质呢。

这次免疫鬼下咒,下次还可以免疫其它诡异的术士。

“世界选中?怎么可能。”

谢幽玄没有注意到,听到这话的清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谢幽玄愤懑不平道:

“冤有头,债有主,我明明做的是义正言辞的事情,这女鬼不去找那老头报仇,却反过来要害我。”

要是换做其它的人受了这鬼下咒,说不定早就已经死掉了。

岂可修!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自己要是再遇到那女鬼,一定要好好的教训她一番。

“不过,其实这样纹个花还挺好的的哈。”

在离开客栈前,她又自顾自的照了一下镜子,心满意足的点评着。

还是离开这商洛好了,

她才不会刻意的去找那女鬼报仇,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刻意满大街去找那条狗么?

(其实她确实也没有寻找鬼魂的办法。)

美好的心情可不常有,要是被这样一件事情影响了好心情,那可划不来。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去长安,正是阳春三月好时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那玄都观的桃花,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她站在客栈之前,眉头舒展,眼中春光明媚,心中满是那玄都观之景。

她推开雕花窗棂,眼前白花花的场景,让一阵胆寒从心中升起。

“我是睡了一整天,还是压根就没睡啊?”

看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她不由得有些迷茫了。

浓雾弥漫的街道上,纸钱似六月飞雪,诡异的撒满了整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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