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野一直领头走在最前,刚刚在大巴上因为胡思乱想而没能说上心里话的黑木,有些郁闷地盯住了对方纤细的背影。娇小的腰肢被笔直的长发挡住了一部分,同样是背影,看起来不像沙希那样茂密明艳,一看就明白那个人是学生的背影,但会不由得令人怀疑,对方手上是否正捧着一本书。因为看起来就像是沉溺于文学中的少女,显得虚幻透明。
对方没那么喜欢文学,但在喜欢文学的黑木看来,是文学的。文学是唯美而又常常遭到质疑缺乏价值的,就像是理想世界摇摇欲坠的投影,虚幻、透明。
进入神社中庭,身着巫女服的沙希被同学们有意让到了建筑前。看得出大家的期望,沙希便以表演姬命时的神态举起签筒,少女的神情柔和、长袖翩翩、一双纤纤玉手在空中翻腾,终于出签了,她朝大家微微一笑,便恭敬地双手将竹签递给面前的少女。
同学在沙希身边站成圈的时候,凭借着自己是对方最好的朋友,惠子一点也没想挪个位置,几乎是站在对方身前,看这“巫女”的表演。只不过,她又看得呆住了。竹签一时停滞在了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惠子时,她有些面红耳热。自己刚刚的状态是否被所有人看穿了呢?怀春少女内心茫然着,接过竹签,举到两人的正中间揭露结果。沙希于是朗声公告,大吉。
黑木看到另一名穿着巫女服的少女躲在角落的屋檐下朝这边偷看,想到自己这边有些“鸠占鹊巢”的举动,尽管早有预定会来摄影,为了避免误会他还是想要解释清楚。没成想,对方一发现自己朝她看去,就彻底融入屋檐的阴影中,消失不见了。像怕生的小猫一样,缘分止于遥远的对视。
走过神社,便到了传统和居。纸门、纸窗、榻榻米,拉过一扇门后又是一扇门,房间像是小型迷宫。有的同学拿出手机开始拍照,黑木跟姬野则开始清点群演跟交代位置关系。为了让每个场景都尽量有点儿相应的生活气息,影片中会穿插些路人角色做着手头活计的镜头。尽管都是转瞬即逝的内容,但为了提高影片的完成度也不可或缺。
场地很大,很快便没了任务的同学们纷纷缠住铃木,希望能到处看看。虽然铃木因为惠子的事情而心有余悸,但这里不再是野山,想来不容易发生危险。强行约束一班人在这无所事事地等下去也不合适,便集中讲话说,要他们时刻注意班级群的消息,不要耽误接下来的行程,也不要走太远。
同学们得到许可后不由得欢呼出声,随后三三两两地拉住要好的朋友,一哄而散了。说是分散,因为不能走得太远,其实无论在哪望去,都能看到几个零星的人。
这对剩下的人而言也是,被团团围住后,多少会增加些摄影的压力。现在不仅人少了,还进了房间拍摄,有种自在的私密感。惠子的状态得到了很大改善,尽管仍然不可能与沙希比较,但显然要放得更开了。
这出戏是逃往山林中的神社前,姬命主仆对话的场景。
姬命:芍药,你要跟着我去吗?和其他人相比,你在宫里待的时间更长,又不是一直服侍的我,即使我那位哥哥应该也不好向你动手。
芍药:……
姬命:山林一途险峻,身后也少不了逃兵。
芍药:请公主不要再说了,芍药誓死跟随公主。
姬命:没有必要做到这份上的……
芍药:不,我心已决。
沙希所饰演的姬命犹犹豫豫地看着芍药,尽管小公主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影片之初,她还是缺乏应对危机的沉稳,跟洞察人心的睿智。这位“美”的化身,只是无意识地吸引身边人,而缺乏了对这份美的掌握。她看不到芍药深情的眼神,只是不想累及对方。
芍药知道姬命心中的犹豫,这反而令她心中有气。镜头里低下头的惠子眼睛自然地眯成了一条缝,只是从紧绷的面部表情中能看出,她绝不是什么也没想。当她从姬命的沉默中得知对方不会轻易让步的时候,她在笑貌中睁开眼,面对面的姬命却从中感到了某种认真的意愿,而收敛了关怀对方的神情。仿佛只此一眼,姬命便对自己此种关怀的居高临下幡然醒悟了。
芍药的声音悲切而柔和。
“公主,芍药绝不会离开你的。请不要……再继续伤我的心了!”
姬命久久地愣住了。
“Cut!”
姬野朝她们竖起大拇指,“这一幕拍得太好了!惠子同学,后面继续这种感觉。”惠子转头看向她,眼里发怔,脸上却缓缓涌现了兴奋的潮红。姬命,不,沙希在Cut后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仍然默默不语地看着惠子的表现。如果说此前沙希感到自己是在与想象中的角色对戏,在刚刚的那一刹那,她则仿佛真正在与异世界的人一同生活。芍药失望,以至于悲切的心情深深冲击了她的心,她直到现在也还没办法从惠子身上剥下来芍药的影子。
惠子却向她投来了一种凝聚着神秘意味的眼神,似是共鸣、似是喜悦、似是激动,两个人共同跨越了什么吗?休息结束,便到了下一场戏。关于这个谜题,或许还需要很长时间去解开。
此时此刻的沙希,为了寻求解释,而找到了一个十分值得为彼此祝贺的理由,“惠子一定是喜欢上了演艺!”此后的进度,或许将一切顺利。
……
没有发生新的问题,黑木开始有些分心了,不时左顾右看的。那只家猫……哦不,神社原本的巫女,是否还在看着我们的拍摄呢?没有跳出来制止,应该也就意味有人向她传达到了“这伙人只是在借用场地拍照”的意思吧,只不过偶然捕捉到正牌巫女的踪影,却没能见到对方面容,好奇心迫使黑木也快变成一只围绕着建筑物到处喵喵叫着,寻找当地主人的野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