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尔将塔罗牌轻轻摊开在桌面上,牌面在烛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随着手指轻轻抚过每一张牌,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菲涅身上。

“殿下,您愿意占卜明日之事吗?”特洛伊尔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菲涅摇了摇头:“明天要发生什么不必提前知晓。无论要面对的是谈判还是战争,我都更愿意相信我的双手。”

特洛伊尔点了点头,没有强求。她的目光转向诺尔曼蒂兄妹和佛洛拉:“诸位是否愿意试试?”

亨利按住佩剑起身,铁戒指在长桌磕出清响:“我先来。”

“按照我族的传统,求问者需要亲自抽取三张牌。”特洛伊尔的指甲划过纸牌,“过去、现在、未来,命运的丝线将在你所选定的牌面中显现。”

青年骑士大步来到特洛伊尔面前,显然他对塔罗牌很有兴致,眼睛发亮。在抽牌之前,他谨慎地看了看父亲,这种神秘的纸牌卜术在神学上算不算邪恶力量,他心里还是没有底。

在诸圣教文化的语境下,占卜被视为禁忌之术。神学中并未包含占卜的内容,牧师们只专注于讲解教典,引导信徒们虔诚信仰,而非预言未来。那些预言未来的人,往往叫做巫师——被神遗弃的、异端的存在。他们藏身于阴暗的地下室,怀揣着水晶球,那被认为是恶魔的眼睛,用以窥探他人的人生。

寻求占卜的人,通常是陷入极度困惑的迷茫者。他们向巫师求助,便是被恶魔的力量所诱惑,试图以某种珍贵的代价,从恶魔手中换取对未来的一知半解。这种交易不仅违背了信仰,还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灾祸。

“放松些,当个小游戏。我族的卜术真正有讲究的是解读,没有绝对的吉凶,请您尽管放心。”特洛伊尔温言宽慰。

“不必畏惧,亨利,只要你怀揣着正信,没有恶魔能把你从神的怀抱里拉走。”罗贝尔说。

亨利微微点头,他果断地选择了面前最近的三张牌,像是想要直面自己的命运。

特洛伊尔用苍白的手指翻开三张牌——战车正位、死神逆位、宝剑十正位。

“战车象征雷厉风行的胜利。”特洛伊尔轻点绘有黄金战车的牌面,群星在车辕上流转,“您会以雷霆之势扫平阻碍,在战场建立功勋。”

亨利嘴角扬起骄傲的弧度,特洛伊尔却话锋一转。

“死神倒悬意味着未竟的蜕变,而这张宝剑十……”她轻抚牌面上染血的剑柄,“当十把利剑贯穿勇者的胸膛,那正是功成名就之时。”

亨利的喉结剧烈滚动:“你是说我刚立下战功就会死?”

“当您站在荣耀的巅峰时,死神会以最壮烈的方式迎接您。”特洛伊尔轻声说。

亨利短短一怔,却突然大笑起来:“这不正是骑士最好的归宿?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和我的鸢尾都会是殿下披荆斩棘的利剑!”

他身旁的安妮轻笑出声,水晶耳坠在颈间摇晃:“看来我亲爱的哥哥要成为史诗的主角了。”

她走到特洛伊尔面前,优雅地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右手,三张牌如蝴蝶翩然翻开。

女皇正位、权杖三正位、世界正位。

女皇丰腴的身躯端坐麦田,权杖三的商人远眺海平线,世界牌中的女神在星环中起舞。

特洛伊尔向安妮轻轻鼓掌:“真是令人愉快的组合呢。丰收与权力的三重冠冕,您将执掌超越王权的力量。”

下一刻,特洛伊尔将世界牌推向水晶灯方向,牌面上的舞女被阴影切割:“但完美的闭环往往意味着囚笼。当您戴上三重冠冕时,要小心被自己编织的丝线勒住咽喉。”

安妮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托着腮凝视世界牌:“感谢你的忠告,巴力氏族的占卜术果然名不虚传。”

特洛伊尔微微一笑,将纸牌推向就坐在她身旁的佛洛拉:“今晚殿下一直很沉默啊,要来试试吗。”

“我不想占卜。”佛洛拉摇头,把纸牌推还给特洛伊尔。

“是觉得我算出的结果不准,还是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呢?”特洛伊尔微笑着问。

“人为什么要占卜未来呢?”佛洛拉抬起眼睛看着特洛伊尔。

她的瞳孔像是深湖,岑寂遥远,一无所有。不会有人喜欢直视这种眼睛,一无所有的眼睛,就像走进空荡荡没有人气的屋子。

特洛伊尔微微一怔,她不禁对佛洛拉感到有些好奇,虽然她在资历上远不如她的姐姐,甚至气势上都比亨利和安妮弱一截。但这个女孩如此淡然却强硬地拒绝去看自己的未来,让她反倒觉得有意思了。

“自然是趋吉避凶咯。”特洛伊尔随意地说。

“我不相信命运是注定的,”佛洛拉语气平静,“如果人的一生早已被写进某个剧本,连所爱之人、所恨之事,生于何处、死于何方都一清二楚,又有几人真的有勇气去翻开自己的剧本呢?”

“只是作为餐桌上的游戏,又有什么关系呢?”罗贝尔淡淡地说,“佛洛拉殿下就是把这事看得太认真了。”

“其实殿下问了一个有趣的哲学问题,不如我先说两句。”特洛伊尔微笑着说,“我知道,在教典中占卜被视为禁忌之术,其实在吸血鬼的社会,占卜也同样是禁忌之术。命运是世间最难以捉摸的东西,本来不能预测。即使真的有办法能窥视未来,也是邪道,而不是正道,是要付出代价的。”

菲涅听到这话微微点头,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特洛伊尔接着说:“教我占卜的老师曾说,占卜的本质以人力从天上垂下的命运之线上窃取一丝,从这个角度来讲,占卜者即是盗窃者,是会遭报应的。对于牌面结果的解释往往含混不清,正是因为怕被命运反噬。”

“明知道占卜会被反噬,为何还要占卜呢?”罗贝尔问道。

“因为有些人求的本就不是好结果。”特洛伊尔轻轻地将卡牌推回佛洛拉面前。

“佛洛拉殿下,您着相了。”

“着相?”佛洛拉一怔。

“您的姐姐相信她的天命而不信我的占卜;诺尔曼蒂兄妹只把占卜当作娱乐,可信可不信,无论占出吉兆还是凶兆,他们都是一笑而过。可殿下您不同,您嘴里说对占卜没兴趣,可您心中最渴望知道自己的未来,所以说您着相了。”特洛伊尔神秘地笑着。

佛洛拉越发惊讶,特洛伊尔的话中似乎有种魔力,触动了她的心事。

确实,她确实惦记着很多事,尤其是上次任务后,她还不知道克莱尔是生是死。

她最终还是将指尖放在了卡牌上。

“想好了?”特洛伊尔还是笑,“我再问一句,您敢于看自己的未来么?”

“没什么不敢的。”佛洛拉淡淡地说。

她的指尖悬在牌堆上方,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特洛伊尔注意到少女的指甲在微微颤抖,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第一张牌滑出牌堆时,水晶吊灯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

“隐者,正位。”特洛伊尔蹙眉凝视着提灯老人的图案,这是一张象征内省与孤独的牌。

第二张牌翻转,她看到倒悬的高塔正在牌面上燃烧。

“高塔,逆位。”特洛伊尔的声音变得迟疑,“通常意味着避免灾难,但……”

“是凶险的预兆么?”安妮低声问。

“不,不是凶险,只是有些奇异。”特洛伊尔起身整理袍袖,俯视桌面,“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组合,不到最后一张牌落定,我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当佛洛拉即将触碰第三张牌时,橡木大门突然被撞得轰然作响。黑衣军官冲进宴会厅,沾满灰尘的面罩都来不及摘下,他俯在菲涅耳边,紧张地汇报着些什么。

军官撞开门扉的瞬间,佛洛拉的眼中……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猩红色的液体漫过餐桌,溅在雪白的桌布上,染红了她的手,美丽而狰狞。

一瞬间,佛洛拉的心脏近乎停跳,第三张牌坠落在地,同样被鲜血浸润。

她掀开自己命运的那一刻,竟看到了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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