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望完身体状况不容乐观的勃朗特先生之后，希珀丝带着特薇娅再度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听到身旁的特薇娅清了清嗓子：
“希珀丝姐姐。”
“嗯？”
她看向对方。
“……你很会人打交道呢。”小姑娘又恢复了最开始那般笑意盈盈的模样，歪着头朝她打趣。
少女微微一愣，意外于忽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我是给了你什么印象，以至于你觉得我是个不会和人说话的木头？”她问。
特薇娅眨了眨眼：“一直都是呀。”
“一直？”
“是啊，如果我是你同事的话，”特薇娅坐正身子，看向车窗外的残阳，轻轻道，“每天都要面对一个沉默寡言，见了人就要面无表情，好像别人欠她好多钱的家伙。”
“嗯？”希珀丝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
“那换做我，我也是会很有压力的哦？”
“怎么个有压力法？”
“嗯？就是觉得这家伙不会和人相处啊，看着那么孤僻的样子。”
少女沉默了。“所以你是想说，我方才和勃朗特先生说话的样子，和我平时不太一样？”她又问。
“嗯哼，还有和之前那个警察说话的样子，都和平时不太一样呢。”特薇娅眉眼弯弯，视线慢慢落到少女身上。
她两只手按着座位沙发的两侧，娇小的身子在日落的暮色里轻轻摇晃，下颌微微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轻盈而灵动。
那种轻飘飘的恍惚感觉又涌上心头。“具体呢，有什么不同？”她低下眸子，“还是说仅仅只是说话的语气之类的。”
“就是整个人的气质啊……一下子就活过来了一样的，”特薇娅抬起一只手的手背，低下头嘿嘿笑了一下，“会觉得，这样的希珀丝姐姐意外地很有人情味呢。”
“人情味？”
她知道小姑娘是在说刚刚希珀丝去探望那位勃朗特先生的事情。“怎么说呢，好像一下子从厌世的那种隐居者，一下子变成了诚挚有礼的贵族大小姐？”闻言沉吟，白皙饱满的指尖抵着红润的下唇，如此思索着表达道。
希珀丝平静道：“我都说了，我只是不喜欢社交，不代表我不会社交。”
“殿下，我自从十一岁被收养以来，就一直住在王宫里，每天从学院回来以后，是还要继续上礼仪课的。”
“啊，原来希珀丝姐姐和我也一样？”特薇娅意外起来，“我还以为希珀丝姐姐的举止都是后天自学呢。”
回应她的是来自希珀丝的白眼。“嘿嘿，我知道啦，”小姑娘弯了弯唇角，“我很喜欢认真回答我问题的希珀丝姐姐呢。”
少女微微一怔。
她说，很喜欢的是，认真回答问题的……
“因为，殿下是客人，”少女下意识地错开与特薇娅的视线，故意看向车窗外轻声道，“如果谎话连篇的话，会给客人带来不好的印象。”
“再者，我也不擅长与人说谎话。”
她是这么说的。
只是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内心深处，有些不敢与特薇娅有眼神接触。
也许只是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人吧。这么百无聊赖地想着。
“真的吗？”
“真的。”
“希珀丝姐姐怎么不看我？”
“……他们在给我们开门呢。”
“不要打岔哦？”
“没打岔，”希珀丝被说得有些莫名的恼火，但碍着面子，声音又放得很轻，“殿下，你这样我很困扰。”
特薇娅闻言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坐回座位上。“希珀丝姐姐是在说，我对你的关心让你有些不习惯吗？”
小姑娘缓缓弯下腰，头枕在膝盖上，侧眸，用轻柔的语气问道。
庄园的门被打开了，门口的女仆们向她与特薇娅欠身行礼。希珀丝抿了抿唇，踩下离合与刹车，再挂挡，拉开星能粒子调节阀，缓缓发动轿车。
“是吧……”她看着前方的路，轻声斟酌着开口，“我确实有些不习惯。”
“怎么不习惯呢？”
“一来，我习惯了眼下这种独处的生活……就是，对忽然冒出来的您……”
“忽然冒出来也太失礼啦。”特薇娅微微鼓了鼓腮帮子。
希珀丝反应过来：“抱歉。”
“嗯哼，开玩笑的，别在意啦，还有呢？”
“还有……”
“因为我是‘敌人’？”小姑娘眉眼弯弯，有意加重了最后那个词。
“是，抱歉，”希珀丝点头，轻声道，“就是这样。”
特薇娅抬起手背笑了。“那我，问希珀丝姐姐一个问题哦。”她说。
“嗯，怎么了？”
“希珀丝姐姐觉得不习惯，是因为‘我是特别的’，还是说仅仅只是因为‘我在这里’而已？”
“后者。”少女不假思索。
特薇娅低着眸子笑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得开朗起来。“所以希珀丝姐姐觉得有我没我都行？”她是笑着这么问的。
送命题。活过两辈子，看过不少柴刀案例的希珀丝脑中警铃大作。
“没有这种说法。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值得珍惜。”她平静出声道。
“真的吗？”
“当然。”
“嗯……”
星能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前往别墅的路上。
感觉得到身旁的小姑娘盯着她看了好一阵，盯得内心有些发毛，但少女打定主意，这次什么都不回答了。
——如果，特薇娅一定要问到底的话。
然而，正当这么想的时候，身旁的她却出乎意料地，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和你问答案了，口是心非的希珀丝姐姐。”
“虽然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按照我多年识人的经验来看，准没在想好的。”
“……殿下的读心术未免太过超前了一些。您没用魔法吧？”
“我要是对希珀丝姐姐用魔法的话，希珀丝姐姐被卖了还会帮我数钱的哦。”
一本正经地说出了了不起的话呢。少女想着，缓缓呼出一口气，思索着如何稍稍为自己的措辞找补。
其实特薇娅说得可能还真没错。
因为，她的理性正隐隐告诉她，只是因为这个出现的人刚好是特薇娅，所以她才会对小姑娘抱有一些礼节性的在意。
是的，礼节性的在意。
她心想，就像是困到了极点的时候，有人端来了一杯阿拉比卡咖啡，让她振作了一段时间，因而对这样做的人，有一些上心。
特薇娅兴许就是那样的人。
“那听起来还是相当厉害的魔法，”少女平静以对，“可惜我对魔法一无所知，不然一定洗耳恭听。”
“哼，你还真信啊？没有的啦，我才不会害希珀丝姐姐呢，”特薇娅瞥了她一眼，“所以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无恶不作的大反派？”
希珀丝微微一愣，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特薇娅似乎也不太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只是问完之后，自然而然地低下眸子，沉默了片刻。
希珀丝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在沉默之中，忽然觉得自己的语言有些贫瘠。
“吃过晚饭有些困啦，我睡一会哦？”过了几秒，在想要说些什么之前，听到她开口。
“……现在睡觉，晚上能睡着吗？”
少女低着眸子，攥着方向盘问道。
特薇娅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刚刚在用欧律法厄萨，就是那把剑的时候消耗了一些能量，现在当然会困了，”小姑娘耷拉着眼睑，“谁叫希珀丝姐姐自己就带了把转轮手枪呢？就躺十几分钟，到了叫我就行。”
于是，在希珀丝的亲眼目睹之下。
仅仅十余秒，眼前的银发小姑娘就闭上眼躺倒，然后发出了规律的呼吸声。
俨然是已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