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在庄园里面的人急忙迎了上去。
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是刚刚完成交易的梅涅克。
他金色的头发在灰暗的天色下依然耀眼,但此刻却无人关注他这位英俊贵族。
穿白衣的医生与护士,都齐哄哄,像见到蛋糕的苍蝇,扑向第二辆马车上抬下来的箱子。
水珠轻扣在箱子上,台阶前是沙沙的细雨。梅涅克登上台阶,和在那里等候的三位绅士一一握手。
路山彦跟在梅涅克身后走过来,把交易记录递了过去。
“交易记录的编号是19010666,验明是正货,对方交付了货物,但没有收钱。”
“为什么?”
为首的马耶克勋爵问道。
“他们认为那个是被诅咒的不祥之物,急于扔掉它。”
路山彦神色古怪地说,而他的镰鼬告诉他,有个不乖巧的家伙正在偷听。
“那我们真是捡了件大便宜。”
听到路山彦说话,伊莎贝拉用夸张的语调推着自己的脑袋,从走廊尽头挤出来。
自己苦练的潜行技术,也只有在三位老人专注于其他事的时候,能勉强有些效果。想拿来对付言灵·镰鼬的持有者,则无疑是痴人说梦。在风妖的感知里,她可比飞利浦的灯泡还要耀眼得多。
“我们最好真是一群走运的猪,而不是在射击比赛时候,输掉的倒霉蛋。”
夏洛子爵拿下嘴边的玳瑁烟斗,接着伊芙的话,说了一个很别扭的德国俚语。
这太为难他了,他总是应付不来卡塞尔兄妹脱线的一面。
在德国,猪是幸运者的象征,但有些体育比赛的失败者,会获得一只猪当做慰问品,来表示他们只是需要更多运气。
银翼的夏洛子爵,终于还是没快过时间。和这些年轻人聊不进去时,他才总会感到自己确实年龄大了,不得不慢下来。
“做好准备吧,梅涅克。如果伟大的君主们已经移动它的寝殿,那么他的臣民绝然不会毫不知情。”
甘贝特侯爵虽然同样目光灼灼,但还是出言提醒。这位德意志皇帝的幕僚,对于君臣关系有着自己独到的见地。
“所以,是什么东西。”
伊莎贝拉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即使她清楚,无论是兄长,还是秘党的老人们,显然都并不想告诉她。
明明在她出现之前,他们都呼呼地喘着粗气,眼里透出堪比汽灯的光芒。
但现在他们又都像平时一样,把自己的冲动,隐藏在淡淡的烟草香味和平静的声调下。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工作?”
医生莫德勒走过来,他搓着双手,毫不在乎眼前几人的状态。
三位长老之间,互相对视,最后是甘贝特侯爵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现在就开始吧,不要耽误时间,结束之后,立刻转移。”
他抬头看着天空里翻滚的乌云,一缕劲风切过了他的眉梢。
伊莎贝拉清楚,这是老师担忧时的习惯。
前两天,那个才派出一波远征军的野心皇帝正和他讨论,德国什么时候会有实力,来发动一场席卷欧洲的战争。
回来后,他时常露出这副神情。
而伊芙在心里回想这件事,只觉得就和昨天吃的奶酪般平常。甘贝特如果知道她这种视战争为儿戏的想法,肯定又会对着她说教。
长老就是对伊莎贝拉不放心,故而才没有告诉她标本的事情。比起梅涅克他们,伊芙还是太过孩子气。
“我去充当莫德勒大夫的助手。”
昂热提着他的折刀,鬼魅般出现在莫德勒的身后,让后者吓了一跳。他的白发被雨水淋得贴在耳侧,单片眼镜闪着皎洁的寒光。
“那就交给你们,做好警戒的工作,让你的人都打起精神,不允许任何人侵入酒窖,决不允许。”
马耶克用拐杖扣了扣台阶,平静又严肃地命令起昂热和梅涅克。
“当然!”
梅涅克抬起脑袋,表现得信誓旦旦。他又扭过脑袋,对着伊芙说道。
“那里藏有我们父亲珍藏三十多年的波尔多葡萄酒,就快到可以享用的时候了。”
“帮帮梅涅克吧,山彦,我们现在需要个稳重点的人。”
夏洛子爵接不住梅涅克的玩笑了,他只能冀望于做事更为稳重的路山彦。
这位来自古国的年轻人,身上有着无数和他相似的矛盾感,落后而先进,稳重而风趣,还有着崇高且野蛮的理想。
如果夏洛再年轻几十岁,他们肯定会成为极要好的伙伴。
“比起酒水,楼上正煮着来自印度的大吉岭茶,我已经问到味道了。酒窖里的陈酿只会让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心跳,又跳到每分钟两百下。我会昏死过去的,我们的皇帝还等着我呢。加上鲜奶的英国茶,才是老人的饮品。伊芙,陪老师我上去吧。”
甘贝特侯爵开始拿自己老得不成样子的身体打趣,比起两位同伴,他上战场的经验少得可怜。
疏于锻炼的身体,在漫长的衰老岁月中,僵化得一塌糊涂。冒着小雨久站,早就让他感到疲倦。若非出于对那件中古级的活体龙人标本的兴致,他肯定已经在楼上喝着茶水,吃起松饼来。
伊莎贝拉靠过来,用两只手熟练地穿过老人的腋下,同过一只胳膊搀扶起甘贝特。
她现在长得和这个佝偻的老人差不多高,被弗里德里希戏称为甘贝特的拐杖学生。
甘贝特算是极好的老师,眼光独到,见识丰富,对文学与历史都有着自己的见地。当然,伊芙只是单纯觉得,他对自己如孙女一般亲切,所以乐意与他亲近。
既然他们都铁了心,决定瞒着伊莎贝拉,那么伊芙就理应乖巧地上去喝那从殖民地来的,地道的英国茶。
伊莎贝拉是有些顽皮,但还清楚不要添乱的道理。
很快,这场台阶前的短暂会面就草草地收尾,每个人都得到新的事情要做。
只是,可怜的安德莉亚还被丢在走道里,无奈地寻找伊芙。
而她的眼睛,则不时地望向外面飘雨的天空。
隐隐约约的,乌云翻滚,真正的大雨还未降下,天空似乎极力克制着暴雨狂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