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车停在市中心一家日式居酒屋附近。雨刚停,街道仍残留些积水,行人渐渐涌现,霓虹灯反射在湿润的柏油路面上,五光十色。
「妳平时可没说喜欢吃这种店啊。」阿鬼下车时,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未成年跑来居酒屋,不怕被抓吗?」
草草趁机挽住阿鬼的手臂,撒娇地笑道:「呜呜,我又不喝酒,我想跟姊姊吃点下酒菜嘛!难得假日,妳就放松一下啦。」
阿鬼听了,只是摇头失笑,并没有真正反对。于是两人像寻常姐妹般,走进店内,找了个靠墙的四人座位,点了烤串、炸物及丼饭,还有一小瓶清酒。
草草笑嘻嘻地为阿鬼倒上酒,「姊姊可以小酌一下喔,我帮妳当保镖!喝醉了就让我来照顾妳。」
「少贫嘴。」阿鬼轻轻拍她脑袋,但并无责怪之意,只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味道不错。」
两人边吃边聊,居酒屋里的客人嘻闹声此起彼落。草草时不时瞥向墙上的电视,暗暗祈祷别跳出什么突发新闻。她心里明白,只要撑过这顿饭,接下来就能让今天的「隐瞒计画」完美收尾。
时间接近傍晚,店内愈发热闹。草草正想再多点几样菜,就听见电视画面忽然闪烁红字,似乎插播了「突发报导」。一股强烈的不安立刻涌上她的心头:完了……
电视萤幕转入一位女主播,表情严肃,声音透过店里嘈杂环境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
「…方才市中心广场附近,疑似发生严重爆炸,现场燃起大火,已造成百人受伤…有目击者称是危险液体运输车…可能和恐怖组织有关…」
草草猛地握紧筷子,脑中一片空白。她想马上冲过去转台,但那电视并非自己可操控,周围也有客人注意到这画面,纷纷安静下来。 「爆炸?真的假的?」有人惊呼。
阿鬼原本低头吃饭,听到关键字「爆炸」也抬头看电视。一瞬间,她面色苍白,仿佛被当头棒喝。 「草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字幕,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声音带着迟疑,「这…怎么…」
她下意识拿起手机,却发现它一片静默,并无任何紧急通知或未接来电。她狐疑地按了几下,发现所有通知都关闭了。 「这是怎么回事?」阿鬼疑惑地抬眼,注视着草草的表情。
草草眼神闪躲,紧张到想说话却一时无法发声。电视画面继续播放:
「目前警方和消防队已在现场进行救援…仍不清楚是否还有二次爆炸风险…」
居酒屋里传来小范围的惊呼或议论,但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事态严重程度。阿鬼神情却越来越慌,她额际浅浅冒着冷汗。 「我得回警局…」她猛然起身,椅子几乎被撞翻。 「这么大的事故,我必须去…」
「姊姊,妳等等……!」草草仓皇伸手想拉住她,但阿鬼却没有甩开,反而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并不重,却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草草,告诉我——是不是妳早就知道?」她眼里浮现痛苦与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我手机通知全关了?妳…妳是不是在瞒我什么?」
草草试图用颤抖的声音解释:「我…我…」她说不出话,喉头梗得难受。电视里正播报人命伤亡数量,她满腔内疚与恐惧仿佛要把她吞噬。
阿鬼看她此刻面容慌张,仿佛忽然通晓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语调虽急却尽量放柔:「草草,冷静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完全没接到任何讯息,市区居然已经发生了恐怖攻击?」
草草咬住下唇,想把话往肚里吞,但她知道躲不过了。她泪珠隐隐落下,低声道:「姊姊…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我真的不想妳去那里……」
「那里有很多无辜人受伤啊。」阿鬼神色惊痛,却还是耐住性子,轻抚草草的手背,「妳何必让我错过消息?告诉我原因……好吗?」
草草听到她这么温柔的口吻,心里一阵翻涌,再也忍不住道:「是…因为…我能回朔时间…每次只要妳知道会爆炸,妳都一定会冲到现场,最后…最后都… …」她的话语哽咽得无法连贯,「姊姊,妳死了十几次啊!我看過妳死好多次…我…受不了了……」
「回朔时间?」阿鬼愣住,「什么意思?」
「就是…我有一个可以让我『回到先前时刻』的布偶吊饰,每当妳为了救人冲进爆炸中心,我就会…回朔……」草草语不成声,捧住脸哭泣,「但我每次都救不了妳!每一回妳都会…牺牲自己……我再也不要看妳死了!」
阿鬼听到这番话,震惊之余,眼里也涌出莫名的酸涩。她伸手将草草揽住,低声安抚:「妳先别哭,慢慢说……」
周遭顾客看到这两人哭成一团,也默默让出空间,不敢贸然打扰。电视继续报导那场爆炸的后续,场面悲恸。
草草在阿鬼怀里,边抽泣边断续解释:「我曾想阻止爆炸,可是…那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每当妳察觉到危机,却无法等更多援军,就冲上去了… …最终都……」
她哽咽到声音发颤,「我实在看太多次妳倒在血泊里了,我好痛苦。直到这次,我想,至少先让妳安全远离…我宁可那些人受伤,至少妳可以活着… …」
听到这里,阿鬼心中阵阵发痛。她原本对无数死伤的愤怒,如今化作对草草的怜爱和不舍:这孩子为了守住自己,不惜扭曲整场局势…她眼眶也跟着微红,轻抚草草后背,好半晌才柔声开口:
「傻丫头……我知道妳是为了我,可这样……代价太大了。」
草草抬头,泪眼看着阿鬼,「对不起…可我真的没别的办法了,每一条时间线都失败。我只想保住妳…」
阿鬼凝视她,声音虽有些颤抖,却依然温柔:「我…知道妳很痛,看到我一次次死去,我很抱歉让妳承受那么多折磨,可是…那里有好多和我一样无辜的人啊。」她用指腹擦去草草脸上的泪,「他们也值得被拯救。妳…有没有想过再多努力几次,也许能找到同时救大家的办法?」
草草听了这句话,心头揪痛。 「我…我不敢再看妳死了…十几次…真的太多…」
「我懂。」阿鬼拥住她,似要把她的眼泪收拢,「我无法怪妳,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受难。这…是我身为警长的责任。草草,我本就准备好随时为此付出生命。」
「姊姊……」草草全身颤抖,哭得几乎无法自持。她知道阿鬼这种性格就是如此,但还是难以接受。 「对我来说,妳的命才最重要啊……」
阿鬼轻叹一声,柔声安慰:「妳可以爱我、想保护我,但我不能因为这份爱,就轻易放下更多人的生死。草草,妳听懂吗?」
草草使劲点头又摇头,说不出明确答案,只是不断落泪。阿鬼温柔地搂着她,像要把她的抽泣包容进心里。周遭人看得也有人鼻酸,有些人小声议论:「好像是警长和家属?」「她看起来好可怜…」却不敢上前。
过了许久,阿鬼松开手,抚摸草草的头顶,用极轻极柔的声音说:「对不起…妳一定被那么多惨况吓怕了。可我始终还想再试试…也许还有下一次的机会,可以同时救更多人,也让我活下来。」
草草的眼泪重新涌出,带着懊恼、羞愧和痛苦:「但…我真的没力气了…我不想再重复失败的结局…」
阿鬼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脸上却是难掩心痛:「那就由我…自己结束吧。如果妳再想尝试,我就等妳回来。如果妳累了,不想再尝试…那就把我留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从枪套中抽出那把配枪,毫不犹豫地抵住自己太阳穴。这个动作把草草吓得面色慘白,「不!不要……」
「草草,乖。」阿鬼放柔语气,目光却坚定温柔,「我知道,妳绝不会放任我去死。如果有人能回到过去,那就一定还有希望吧?哪怕是一点点… …」她眼中似有泪光,「去吧,回去再试……或是.....。我会等妳的。」
草草崩溃地扑上前,但阿鬼却温柔地推开她,低声道:「对不起…要让妳再次痛苦,但我也不能让更多人牺牲。若这是唯一办法…」
「阿鬼姊姊…!」草草泪水不断,想伸手抢枪却距离不足,眼看阿鬼闪着泪却微笑对她,接着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碰!」枪声在居酒屋震响,几乎同时伴随众人的惊呼。阿鬼身体向后一倒,血在地面绽开殷红花朵,瞬间染红她的制服下摆。
「不——!」草草扑上去抱住她,颤抖呼唤,「姊姊,别…」
阿鬼已无力回应,她的眼神开始涣散,但仍勉强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看着草草,嘴唇颤动似乎想说:「…去…救人……」声音微弱难辨。 。
草草挥着满手鲜血,颤巍巍地掏出包包里的小布偶吊饰,那颗象征「回溯」的按钮发出浅浅的哔声。她不顾一切地压下去,泪水仿佛要掏空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