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超乎预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衣远回忆起自己在樱小路本家遇到的那位父亲,他恳求自己阻止他的女儿参加石英奖的比赛,为此不惜牺牲女儿的前程,称这是一种保护。
保护。想到这里,衣远冷笑一声,对这位樱小路家家主的行为,他是不屑一顾的。身为服装界知名设计师、同时也担任很多比赛的评委,衣远很清楚已经通过初审、却擅自撤回参赛作品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很有可能会被打进黑名单,此后终身禁赛。石英奖作为一个新秀设计师崭露头角的平台,被禁赛的影响深远,对初出茅庐的设计师而言简直是致命打击。
若是其他人,衣远肯定不会答应这种请求,他是服装界的前辈、更是菲利亚学院的校长,他的理念、他的职责都不允许他如此行事。衣远向来信奉才能至上主义,对这种耍小心思的举动相当不齿。
不过,对面的人是露娜,这样事情有了些有趣的变化。衣远沉吟片刻,头脑中浮现出那洁白的身影。樱小路露娜,是一个拥有真正才能的女人,看过那个学生的作品后衣远就明白这一点,那份设计图才华横溢,具有引领时尚风气的潜能。并且,樱小路露娜还是一个拥有王者资质的女人,她的才能注定要璀璨生辉,道路也坚定不移。
衣远很欣赏露娜,因此他把露娜父亲的委托直白地告知于她。王者的道路总是免不了坎坷,衣远不介意为她探明一些恶意。当然,衣远同样也很好奇与父亲发生冲突的露娜会采取怎样的行动。结果让他很满意,一如他曾经行事那般,露娜无视了父亲的要求,以自我意志推行下去,主宰了自己的命运。
事情到这里都没什么波折,路上被那个叫朔月的孩子堵住,不过是耽误了一点时间。那孩子的容貌与露娜有些相像,衣远对她的身份自然也有好奇,作为调查露娜的一环,他也对朔月展开了调查,却意外地发现找不到这个人的踪迹。全盘掌控的樱小路家中没有这么个人,各地的资料也显现不出她的来历,仿佛朔月是凭空出现的,找不到一点线索。
不过这并不重要,衣远摇摇头,值得关注的是露娜。朔月的成绩自己看过,虽然很优秀但没有达到露娜那个水准,而且能看出她的创作风格发源自露娜,并没有多少自己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在笔试成绩优异的情况下,朔月的设计图被判了低分。如果是拉夫雷的话,那个致力于模仿让的男人也许会对朔月感兴趣,至于他自己,对朔月就兴致缺缺了。衣远渴求的是宛如原钻般璀璨的才能,从这个角度来看,朔月的表现还不如让梅尔家的那个小女儿,至少她的作品完全出自她自己的想法。
衣远舒缓的眉头微微皱起,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他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小仓朝日,见到这个人之前,衣远并不觉得区区女仆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然而真正见面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有惊涛骇浪掠过。那熟悉的柔和面孔,带着点忧郁色彩的笑容,还有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几乎与记忆中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衣远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死而复生了,然而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衣远心中涌现出了一个更加荒谬的猜想,这个所谓“小仓朝日”的皮囊下,可能是自己熟悉的某人。为了验证这个荒谬的猜想,衣远不惜停止了与樱小路露娜的对话,将全部注意力压到了朝日身上。
然而,即使自己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关注、即使自己与她的双眼对视,衣远也看不出朝日有丝毫胆怯。如果那副皮囊下当真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那她不可能对自己的关注无动于衷,正如刚刚在厨房里那样,那个懦弱的男人甚至不敢与自己对视。
“……有趣。”衣远轻笑一声,尽管里想奈百般遮掩,但她执意要留下游星的行为已经证明了其背后必有猫腻。衣远凭借可怕的直觉拼凑出了真相,他绝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相像却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游星的母亲是在他面前停止呼吸的、朝日的面孔与记忆中游星母亲的模样别无二致,这根本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事情。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那个懦弱无能的弟弟,居然能想出如此别出心裁的计划?衣远感觉自己大开眼界,穿上女装去上女校,甚至在女生堆里混迹数月无人察觉,隐姓埋名如此之久,他究竟是图什么?就为了来这里上学?衣远绝不相信那个男人甘冒奇险就为了来自己眼皮子底下读书,他有这个能力和心思早就在自己手下学习的时候崭露头角了,这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不愧是继承了大藏家血统的男人。”想到这里,衣远忍不住赞叹,若不是游星母亲的容貌被他深深刻在脑海深处,面对朝日那毫无破绽的演技,他简直就要被瞒过去了。大藏家的人物果然没有一个易于之辈,仅仅是继承了大藏之名,游星也足以做出超乎他预料的事情。
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个懦弱的男人一转颓势,不仅有勇气和心思隐姓埋名潜入菲利亚学院、还能毫无破绽地展现出精湛的演技瞒天过海?穿上女装去上女校,衣远自认为是想不出这样离奇的事情,他是在确定了朝日就是游星的基础上反溯起因,却怎么也没法把那个平静微笑的朝日和懦弱无能的游星联系在一起。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游星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超乎意料的事情。
女仆。衣远沉吟片刻,将目光锁定在这个身份上。无论游星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确确实实是以佣人的身份入学——一位在樱公馆工作的女仆。难道说是住在樱公馆的某位学生赋予了他这样做的勇气?衣远本不相信所谓情感的力量,但也许即使是才能欠缺之人,借助情感的力量能做到超乎意料的事情,眼下只有这一种可能解释得通了。
会是哪位?衣远的脑海中闪过数道身影,他在调查露娜的过程中也顺带着搜集了与露娜住在一起的学生的资料。是让梅尔家的那个小女儿,还是花之宫家的大小姐?是柳之濑家的那个假小子,抑或是……樱公馆的主人,露娜?
不对,思路要扩展开。衣远按住眉头,游星既然以女仆的身份入学,他所倾慕的未必是那几位大小姐。他都能做出女装的事情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暂时还没有办法得出结论。想到这里,衣远已经理清了思绪。游星与其他学生怎么样都无所谓,威胁不到他的处境,若是这样的情形,衣远倒也不介意在背后推一把,推进两人的情感或是将其拆散。但是唯有一种情形是必须警惕的,那就是游星与露娜结合的可能。
露娜此人的才能,衣远已经确认。那是一个拥有王者资质的女人,若是给她攀上大藏家的机会,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大藏家的权柄,现在有一个俊我与自己争执就已经够头疼了,要是再让这样一位危险的女人参和进来,简直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乱子。
接下来,就对樱公馆保持关注吧。衣远下了车,既然行程业已取消,那就趁机处理下学校的事务,这之后的行程很是忙碌,应该会缺席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在校长办公室前,他遇见了一个白发的女生。听到来人的动静,露娜睁开了双眼,那双猩红的眼瞳落在他身上,衣远明白,她是来找自己的。
“代理校长大人,”露娜环抱双手,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办公室前等待的这段时间已经让她有些不耐烦了,因此她直接进入正题,“关于石英奖的相关事务,我想与你探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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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远走后,游星把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里想奈,既然衣远已经来到了这里,继续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原来,哥哥你在学校里还遇到了那样的事情……”里想奈坐在床上,苦着脸道,“因为是小露的同桌,所以被大哥他注意到了,幸好当时没有暴露,不然的话可就完蛋了。”
“嗯,现在回想起来也很后怕。”游星坐在里想奈身旁,轻声道,“哥哥大人的注意力都在露娜大人那边,所以其实没有那么危险。只是在那之后确实很是疲惫,甚至没有办法正常回到露娜大人身边了,朔月小姐建议我休息一会,我才想到来里想奈你这里了。”
“这样啊。”里想奈点点头,“你现在还很累吗?要不枕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吧,之后还要回到小露那里,不是吗?”
“但是,里想奈你怎么办?”游星有些担忧,“你向哥哥大人说的那些话,我都听着呢。里想奈,你真要去上学吗?”
“是啊,连小露都已经上学了,妹妹我可不能自甘落后了。”里想奈叹了口气,安抚道,“哥哥你不用担心,妹妹我一直有这个规划的,无非是提前说出来罢了。当务之急是赶紧休息好,回到小露身边。既然今天是小露的衣服试穿的日子,你可不能迟到吧?”
“……嗯,谢谢你啦,里想奈。”听到里想奈这么说,游星也只能放下心来。他躺在里想奈的双膝上,放空思绪。久违的膝枕滋润了他焦竭的心灵,属于朝日的那一面正在慢慢归来。
切换回朝日的过程中,游星想起了一件事,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多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但现在正处于闲暇时间。衣远来通知露娜,是在传达露娜父亲的想法,露娜的家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里想奈也许会知道。游星睁开眼,里想奈是露娜的好朋友,同时还是大藏家的大小姐,她也许会知道这些隐秘。原本他对露娜的家庭是不怎么关注的,但是现在游星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愿望,驱使着他向里想奈提问。
注意到游星的目光,里想奈投来好奇的眼神。
“里想奈,”游星顿了顿,向她问出了自己心中那个埋藏已久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有关露娜大人家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