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期待受到关心,就越不会主动表露,因为受到关心是一件被动的事吧?可是,面对一个迟钝的人,该怪罪于她的迟钝,还是该怪罪于她眼前迷惑了她的景象呢?
……少女没有怪罪于任何事物,这只是作者的信口胡言。她照常上学,绘画。只是她会在发觉对方的痕迹时独自哭泣、呕吐。明明只要迈前一步便会真相大白,可那会是天堂还是地狱呢?倾注了过多感情之后,一切便变得可怕了起来,不容失去、不容异议、不容改变。
……
黑木已经写出了剧本,在正式拍摄前,主要就是一些准备工作了。因为要参与演出的关系,惠子姑且耐心地看完了一遍,同学能写出这样像模像样的内容令她很惊讶,但也仅此而已。内容是她不喜欢的古代剧,关于哲学、神学的探讨只会使她想到“这真的适合对高中生放吗?”,好在能看出作者尽量将这些东西写得生动有趣了。
只是,古日本,时代剧;如果不是自己演出的关系,惠子根本不会接触这样的作品。因此对这份剧本,除了事务性的理解之外,她也没有投入更多精力了;或者说,她十分不乐意认真去看。
这部电影对她生活的影响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原本只以为这会是比较费劲的学园祭项目,当然一时间要做的事情会比以往更多,可这阵子结束后大概也就能回到过去的日常中。而现在,她不确定了。
过去总是能及时回复消息的沙希,变得经常在睡前才回复过来,明明自己因为想要聊天而总是守着手机,好不容易等待到了消息,没说几句又得到第二天才行。她变得比往常更寂寞了,初中的霸凌,还有那件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情,导致她没什么能说话的朋友。
这也一点都不重要,学生时代的朋友工作后还能有多少联系呢,她们和自己也不真的合得来。我只是被动应着她们的话罢了!无论是男生、学习、化妆、造型……她都不关心,稍微能聊一点小说和动漫画的朋友也浅度得在网络上随处可见,对这些人聊不了自己最喜欢的S小说跟百合漫画。以至于连更一般向的内容也不愿意向他们提起了。
可是,所有心情都只能发表在一个上锁的盒子里,给自己一个人看;看完后意味深长的感想,即使发了出去,也会在脑海内变得越来越暧昧。思绪仿佛在不同的符号间刮着龙卷风,一切都联系在一起,而又那么凌厉、瞬息万变,最后独自一人消化着莫名的情感。
没有指向、没有出口、没有交流,一切想法都会简单地形成闭环,或者说不这么做就不行,稍微留有解读余地的作品,总能令人得出汪洋大海般的神秘空间。两个人并不会比一个人更优越,可是,两个人至少不会简单地把思绪打成死结,而是交叉后向外延展开来;并不是毫无信息、过分直白的一条单调直线,也不是仿佛可以邀请来仓鼠在上面无限跑着圈的一个圆,还不是毫无规律,仿佛四散着的,乱七八槽的拾起豆子的游戏。这是可以得出更完整图景的拼图,这是在规律的图案之后还能不断看到冒号的解密游戏,在两条相交的线段之外,世界并不空寂,一个你有所了解,仿佛总是能猜出其喜好的人,偶尔能做出、说出叫你无论如何推断也只能在此时此刻亲眼见证的行为话语。
——惠子就像是失去了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不止于这些纯洁的来往,还总是能填满其内心空洞的人。她总是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计较着只有她知道的游戏规则:在一起的时间、一起聊过的话题、互相给对方发了多少消息,这些记录都只藏在心里,不可能对任何人述说,但是能实实在在地砸落在什么地方;而不是令人毫无感触,无论获得多少,都像是一团棉花的事物。
沙希的转变,是惠子认识她以来的第一次。沙希是个就像对什么喜好都能“吃”得下去,无差别的好人,这说出来会令人觉得有一点恼火,但实际上却完全不同于“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比起耽美,她更喜欢百合;比起小说,她更喜欢漫画。因为对这些都看得不多,聊起来个人的喜好时,她总是略带着不好意思的微妙笑意,仿佛在说这只是自己这个人不值一提的偏好。拥有这些偏好丝毫无碍于她认真,流下眼泪地看完一部耽美动画。
……惠子有很多事情想向这样的沙希分享,只是最近喜欢的骨科百合游戏吗,只是刚刚看完的姐系S小说吗。她很清楚,这些“不好与其他人分享”的事情,也仅仅是难以找到聊得起兴的对象罢了。她还有会将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事情,原来就有一桩,而现在多了一桩。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来,只是,如果沙希能像以前一样陪她聊漫画该多好呀。沙希有可能是真的对演戏感兴趣了吗,她会想当演员吗,这会多大程度地改变她呢?这些事情,哪怕是总被当聪明小孩的惠子,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像是一团浆糊一样毫无思绪。单调、无限、杂乱无章。“我喜欢你……”“我好像要当姐姐了。”“你对演戏感兴趣了吗?”
今天,沙希也没有主动找她。酝酿着的话语,无论有没有说出口的动机,最终都只能沉甸甸地徘徊在胸口。那也许只是手机的重量。
除了手机,惠子还有什么;她的床边放着书架,边看黑木的剧本时,她就忍不住边翻动上面的书籍。比起古日本,她更想看讲述女校生活的S小说,比起皇权与教权的分立,她更想看细腻的情感描绘。与此同时,黑木出人意料地写出了唯美细腻的少女。这是那本书里原本就有的。
她向那本书的作者写去过不止一封信。现在,她坐到书桌前,重新拿起了纸笔。这些秘密,这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