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本来应该快些上楼的,因为文献还有很多要看。
但是,在准备上楼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办公楼的正门晚上会上锁,如果特薇娅来找她的时候,刚好门被锁上,还要再多下一趟楼来给小姑娘开门。
所以就在这里等了一阵子。
只是这样的原因,少女对自己说,只是为了少下一趟楼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说法。
但是等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等到河上的波光粼粼快要黯淡了,河边还是没有来人的身影。
希珀丝攥着咖啡杯,微微垂下眼眸。
“索兰小姐今天是在等人吗?”咖啡店的服务员小姐姐擦着桌子,在路过身边的时候如此问她。
她犹豫了片刻。“不是,”缓缓道,“做研究的时候碰到了一些难题,下来坐一会,散散心。”
“噢……”
服务员小姐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把某人一直看着路口的方向这件事说出来。
“所以你们是要打烊了吗?”少女回过神,抿了抿唇。
“嗯?抱歉?”
“要打烊了?”希珀丝重复了一遍。
“啊,啊?其实还有一会儿呢?”小姐姐愣了愣,旋即露出营业微笑,“如果您愿意在我们这里多坐一会儿,自然也挺好的,毕竟您长得很好看,是学院一等一的美人呢。”
“有这样的招牌在,要每天免费请您喝一杯咖啡,我们都是愿意的。”
“这倒是不必了,”希珀丝怔了怔,微微有些困惑,“您刚刚是在说我长得很好看?”
“是啊,怎么了?”
“……好像我从来没在我的同事那里得到过这样的评价。”
“呀,您同事没和您提过这件事吗?我们几个姐妹私下经常夸您呢。”
希珀丝抱着咖啡杯,咀嚼着这个事实,沉默了片刻。
如果说好看,其实她觉得特薇娅长得就很好看。
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的现在,可能也就那样。
大概不是什么难看的类型啦,但是真的说好看吗,可能还是不如特薇娅好看的。
嗯……好像又想到她了。
真是怪了。
希珀丝发现了一件事。
特薇娅就像是千金小姐所养的那只玩弄线球的猫一样,仿佛只要和她相关,事情就会像被扰乱的毛线一样,开始令人摸不着头脑。
“索兰小姐是在想什么?”
“在想,这是打算让我在店里多买几杯咖啡吗?”少女客气出言,“忽然夸我好看什么的。”
“诶诶,那倒是也没有……”
店员小姐姐连忙摆手。
希珀丝抿了抿唇,止住笑意。“其实要我说,好看也是因人而异的,”想了想,最后轻轻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而已。”
“有时候觉得一个人好看,其实也和喝过的咖啡有关吧?”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
“把人比作咖啡……”
“尝过阿拉比卡咖啡之后,所有的罗伯斯塔都会比以前更苦涩的。”
“啊……”
她静静地看着还有些温度的咖啡:“就像我们有时候总是会想到某个人,可能只是因为,某天下午,她刚好从家门前路过而已。”
“但是在那之后,有些印象就洗不去了。就像阿拉比卡的香气一样。”
店员小姐姐回过神来:“您这句广告词还挺适合我们的?”
“是吗?一点个人想法而已。我想我差不多该走了。”
“啊?噢,好的……欢迎下次再来啊。”
“……”
结过账后,她拎起自己的呢子大衣,出了店门,独自开了办公室大楼的锁。
最后,还是没等到特薇娅来找她。
“……可惜的是,所有的阿拉比卡,都是脆弱的易感病种。”
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如此轻轻道。
不过虽然这么说,身为教授,学院的公职人员。
她当然不会对特薇娅迟迟未归感到失望。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难免会遇到生活上的琐碎事情,她也没有提前和特薇娅说明自己的计划。
那为什么还要强求对方,非得放下手边的事情,跑来陪她处理未完成的项目呢?
所以,理性上,她是不会在意的。
就像她先前说的那样,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有没有特薇娅,她的生活都是大差不差的,并不是说没了小姑娘,希珀丝自己的世界就不转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将灰呢子大衣脱下,踮起脚挂上衣帽架,然后松了口气,重新拧亮了星能灯的开关阀。
室内亮度的变化带来的微微不适,让少女轻轻眯了眯眼。
转过身,正准备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攻读文献的时候,忽然发觉那里坐了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名黑袍人。
“别动,索兰小姐。”
沙哑的声音,从斗篷底下传出,那声音实在是有些刺耳,以至于希珀丝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知道对方的来历。
“……提坦教,是吗,”少女挑了挑眉,平静道,“我好像没收到你们的拜访函,那张椅子我还挺喜欢的,可以麻烦您的屁股稍微动一动吗?”
“您说的是这张?”
“显然,这里没有第二把椅子。”
论武力值来说,她并不能打,属于坐办公室有余出外勤不足的类型——毕竟,她也只在安全局接受了两三年的训练,论经验肯定是不够用的。
但眼下来看,一场交锋似乎在所难免。该怎么办?
少女不自觉地抿紧唇线,默默注视着坐在办公椅上的不速之客。
“好吧,看来您不太喜欢运动。”她说。
“……看不出来您话还挺多的。”
“说话会很费神,但是如果说话能解决问题,我也乐意这么做。”
“很可惜不适用于今天。”
“……”
这天没法聊了。希珀丝微微吐出一口气,设想着接下来的场面。
身体姿态下沉,准备在对方扑击的时候快速躲开,然后往门外跑……至少要多让几个人知道群众里出了个坏人……
第一步,她是这么想的。
至于第二步嘛……
希珀丝还没想好。
因为那阵冰冷的罡风已经直面而来。
做好准备的她迅速往一旁躲开,以非常漂亮的动作应下了对方的突然袭击。黑袍人明显流露出迟疑,大概是未曾想到一位深居闺阁的少女学者竟然有相当程度的身体素质。
但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运了。
希珀丝心跳飞快,用力起身去够门把手,想要一把推开门逃跑。
然而,身后击锤被扳下的声音,已在那之前响起。
啊啊,谁家好人还带枪呢。
“我原先以为您还挺有风度的,”希珀丝注视着门扉轻声道,“但眼下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提坦教从来不讲游戏规则。”
“是,我差点忘了,”少女幽幽道,“你们就是一群投机主义者,从来没有规则一说。”
“把你们想得太好了。”
“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哈,有什么遗言吗?”
“很遗憾没有,”她说,“我不觉得你能杀得死我。”
“幼稚!”只听那人冷冷道,“差不多该结束了,索兰小……”
后半个音节还没落地。
面前的木门便被忽然轰开。
凭借有限的动态视力,一道残影从身旁掠过。
随后,是刀剑破开血肉,不速之客发出闷哼,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让希珀丝挑了挑眉。
还真是干脆利落,只是门锁的钱该谁来出?
不由得轻叹。
片刻之后才转过身,看见银发的娇小女孩,手中正握着一柄与身材极度不相称的血色骨剑,正有些疲惫地喘着气。
“抱歉,希珀丝姐姐……”特薇娅抿了抿唇,勉强笑了一下,“你这是,生气了吧?”
注视着她有些难为情的神色,已经到嘴边的不快情绪,不知为何,似乎稍微减轻了一些。
希珀丝摇摇头:“没有的事。”她确信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
只是,有些胸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