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正如希珀丝早先解释过的，她能够在学院担任讲师，那位鬓发花白的教务长女士顶住了很多来自校董会的压力，这才为她争取到了一个教职。
从最基本的社交准则来说，面对教务长的请求，她也没有断然拒绝的道理。
虽然这样有些令人不快，但成年人的社会就是这样。
“……殿下之前做过这种，嗯，研究项目吗？”
“研究项目……吗？”
“就是有没有参与过哪怕一部分，这样的。”
转过周末之后的某一天下午，她约了特薇娅来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按部就班地推进之前说好的事项。
据她了解，眼下距离委员会的检查已经不远，如果不能在检查日到来的时候，拿出一个足够让对方满意的结果，那么想必，事情会很难办吧。
“别告诉我你之前没上过学。”希珀丝推了推眼镜，放下自来水笔，轻声道。
回应她的是特薇娅天真的眨眼：“我应该上过？”
应该上过，希珀丝咀嚼了一下这个表态。
“所以到底有没有？”
“……宫廷讲师开的补习班算吗？”
希珀丝这才想起来她家的背景。“那么，嗯，大概都讲过些什么？”意识到一直没问过特薇娅的受教育情况。
“就是我们一族的……嗯，按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文学？然后还有星能魔法。”
“除此以外呢？有没有教过简单的计数？”
特薇娅又眨眨眼：“……应该？”
希珀丝想了想：“那你不用负责数据统计的部分了，这些我来做。”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但是我有个问题。”
“怎么了？”
“希珀丝姐姐应该是学文学的吧？”
“还有社会学，”少女推了推眼镜，“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统计相关的，虽然我了解不多，但好像是数学家要做的内容？”
“……冯·霍亨索伦小姐。”
希珀丝板起脸。
“到。”
少女正色道：“首先，我们要做的内容并不涉及到高深的数学，其次，我本人也学过数学，做些简单的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希珀丝姐姐原来还学过数学？”
“这个不是重点。如果没问题的话，我要给你派任务了。”
“啊，这就派任务了？”特薇娅显得有些惊讶。
“……不然呢，你还想等到委员会来的时候，我们才慢吞吞开工？”
“我听贝姬说，之前就是这样的？”
“怎么样？”
“就是拿了经费，然后，嗯……不干活？等到快要检查的时候，才，那什么的。”
“是我的前任吗？那个被我哥哥抓起来的提坦教间谍？”
“大概是更之前的……”
希珀丝瞪大双眼：“那校董不会找上门吗？他们连校董的钱都敢乱花？”
“之前那个好像是被校董撤了，然后像你刚刚说的那个间谍，就直接被……抓起来了？”
少女眨了眨眼：“桃乐丝·克拉奈尔？”
“是她。”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实。希珀丝沉默了片刻：“我们一会去问问教务长吧。”
“那现在呢？”特薇娅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这里有一份书单，”希珀丝轻轻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份打印纸，“这周内把上面的书都看完，然后写一份报告给我，当给你练手，也帮我省一点精力。”
“这周内？”
“嗯，这周内，”少女点头，看向她，“怎么了？”
特薇娅抿了抿唇，笑了一下：“没事哦，希珀丝姐姐平时看书也这个速度吗？”
“和星神相关的，一般一天我能看三四本，”希珀丝想了想，平静来答，“我觉得一周还算比较久的了。”
“一天三四本……那希珀丝姐姐还干别的事情吗？”
“嗯？我还要给学生上课啊。”
“好吧……”
“所以到底怎么了？”希珀丝有些不解，“是你觉得这些书比较难吗？我觉得我挑的都还是比较浅的内容。”
“完全没有哦？”特薇娅连忙抬头笑道，“我会尽快的。”
……
……
“周末要交？艾伊，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索兰小姐疯了吧！”
“嗯……也没有啦。”
“没有？你看看这都是什么……这本我知道，是他们毕业生一般要用到的，我认识一个学姐为了看这本书，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还有这本……”
“好啦，贝姬，”特薇娅挑了挑眉，看着手舞足蹈的室友，稍稍无奈地笑了一下，“索兰小姐这次压力很大呢。”
“她能有什么压力？”名叫蕾贝卡的女生瞪大双眼看了过来。
特薇娅闻言，稍稍抬起目光，回想了一下那之后她们去找教务长的时候，对方所说过的话。
“……是的，确实如你所说，从星神语相关的课程开设以来，算上你一共有三任教授。”
“其中前两位都出于个人原因，未能参加当时举行的会议……你也知道，王国当前正在前方交战，这样的会议正是为了服务于政治；这两次缺席，政府和主办方对我们作为顶级学府的意见很大，再这么下去，恐怕拨款也会有问题。”
“无论如何，这次也要拿出足够应付场面的成果来，虽然任务艰巨，但我们都相信你的学术能力。”
“就是这么说的，那位教务长。”
“那也不能……”蕾贝卡瞠目结舌，“那也不能，让一个刚入学的十七岁女生，在这么一周之内……索兰小姐就这么相信你？”
特薇娅愣了愣。
“你说索兰小姐相信我？”
“是啊，”蕾贝卡用力点了点头，“她之前带过的几届学生，还没有能跟着她做项目的。”
一阵风忽然吹开了宿舍的窗帘，清清爽爽的凉意让特薇娅眼前一亮，但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情，内心又生出了多余的心思。
“啊……原来是这样吗？”
“那不然呢，我说，你不觉得她相信你的能力吗？”
对上蕾贝卡的可疑视线，特薇娅不由得又思索了起来。
相信吗，可能也未必。
因为贝姬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啊，特薇娅心想，如果不是知道了她在餐厅打工的，那段并不体面的经历，希珀丝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邀请她来做项目呢？
这种心情，还能算得上是相信吗？
恐怕也不尽然吧，不如说是近似于同情般的某种心理。
真是令人不快啊，思绪至此，女孩不禁心想，为什么要同情我呢，希珀丝姐姐。
我唯独，不想被你同情啊……
“怎么了，艾伊？”
室友的询问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不及思考的她只能给出最诚实的回答。
“我的话……也不知道哦？”
不由得攥紧了裙角，努力笑了笑。
说是同情也好，怜悯也罢，也许手段并不光彩，也许心理相当阴暗，但既然再一次得到了希珀丝的注视……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
“我就是，不想让她失望呢。”
特薇娅低下眼睑，用故作轻松的态度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