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间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自己将这两日的发现告诉姜家家主是否是合适之举，但此时改主意闭口不谈更不像话，于是语速放缓，娓娓道来，听得对面的姜家家主眉头微皱。
“原来昨日的气息是大司律与贼人交手……”姜家家主突然问道，脸上愠色明显，却不是对着眼前的两人，“你们确定那人就是杀害了我侄儿的凶手？”
“若无意外的话，就是此人了。”苏晚天说的很保守，停顿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言不发的东方月一眼，突然补充道，“姜家主，城内仍有夜尽天明的贼人在。”
他虽然同意带东方月来姜家一趟，但显然也不可能任由她在这里胡作非为，故而有此一言，算是提醒姜家，免得之后夜尽天明暗中谋划，给姜家造成损失。
荀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让苏晚天根本看不透内心想法。
姜家家主此刻也平复了心中愤恨，低沉说道：
“文竹乃是我姜家这一代最杰出的才俊，不仅他父母寄予厚望，我这个当大伯的也喜欢的很。族内的资源，无论是灵丹妙药，还是功法秘籍，从来都没有少过他，前年季盟主召开所谓的正道少年英雄大会，文竹也拿了个名次，在道源修行了半年……”
他对着两个外人说起这些，听上去有些莫名，但内里的意思确是很明显。
“我姜家可以不参与此事，但文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所以杀了他的人必须得死”……苏晚天不是仙盟中人，这担子落不到他肩上，但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拂对方的面子。
“分内之事，请姜家主静候佳音。”
姜家家主不置可否。
话已说尽，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苏晚天就找了个理由带着东方月走了出来。姜家家主没有让他们立刻离开，门外的下人迎了上来，询问两人是否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再留一会。”荀秋从后面凑过来，在苏晚天耳后说道。
“……不知姜尚姜兄在哪里？”苏晚天只能找了个理由，让下人带自己去找只有一面之缘的姜尚。
三人迈步前往目的地，在中途苏晚天就发觉东方月的身影消失了，他又看了前面带路的下人一眼，发现他毫无所觉。
姜府仅仅是永安城的本家所在就有半个太玄山那么大，两人走了足足半刻钟。而在两人快要抵达目的地，他也绷得脸疼的时候，东方月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身旁，如同落叶随风，毫无声响。
苏晚天表情恢复了平常，低声问道：
“你去做什么了？”
“和你无关。”荀秋脸上挂着浅笑，显然心情不错，如果她用本来面目，这副姿态最多算得上可爱，但她顶着东方月的脸，就有着能让人呼吸一窒的美感。
苏晚天不敢多看，当即偏过了头，在心里揣摩起来……荀秋自述自己能暴打这位东方姑娘，她只有第五境，哪怕再怎么天纵之才，也没办法跨四个大境界比拟宗师，这位东方姑娘显然会更差一些。姜家府邸内此时怕就有两三位宗师坐镇，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思索之间，姜尚的小院已在眼前，装饰和他处一样“深藏不露的奢华”，然而偌大的院子却冷清无比，连半个下人都看不见，只有姜尚一个看起来完全就是病秧子的家伙坐在凉亭内独自下棋，眉头紧锁，显然已经沉浸在了棋局之中。
下人似乎不想多留，将人带到后就离开了，苏晚天瞥了眼东方月，发现她没有抽身离去的意思，便迈入院子之中，走到了凉亭附近。
他没有发出多少声音，但荀秋却没有刻意收敛身上逸散出去的寒意——太玄真气转化为其他性质的真气后很难隐藏，虽说非要忍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她显然不愿意走到哪里都憋着一口气，干脆就让这些寒意自然散发出来，也算是补充下东方月的人设。
修炼了不知名的邪功，真气难以隐藏，很明显很有区分度的特征，挺不错的。
“嗯？”这种动静姜尚不可能感觉不到，转过头看到了苏晚天和他背后的东方月，过了那么两三秒才认出了前者，“苏晚天苏兄台？”
“是我。”
苏晚天早就组织好了语言，简单介绍了下来由和东方月的身份，直入主题道：
“此番前来是想询问姜兄一件事情，那位姜文竹姜大哥，生前莫非真从未行过恶事吗？”
“……这是什么怪问题。”姜尚放下棋子，让两人入座，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东方月，“文竹大哥自幼饱读诗书，乃是当世君子，别说恶事了，就连当初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他的对手受伤都是最少的。你若是觉得那凶手真为了寻仇而来，怕是要失望了。”
“我倒是未曾那样想过。”苏晚天沉吟片刻，说道，“那么姜大哥是否有什么会被凶手盯上的特殊之处？譬如说，因为奇遇得来的宝物之类？”
姜尚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我觉得他是姜家当代领军人物这一点就足够特殊了。”
苏晚天咳嗽一声：
“你再想一想，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姜尚突然想起一件事，“文竹大哥那一脉，似乎有个相当稀罕的传家宝，应该挂在他身上，平时神秘的很，我也没见过几回。”
“那传家宝丢了？”
“我不知道，但好像是没发现。”姜尚摇摇头，“也没人关心这个。说到底也就是个传家宝而已，紧急关头激发了护体功效，被一刀斩碎之类的可能也在。”
“也就是没法确认吗……”
苏晚天感觉自己把握到了某条关键的线索，于是追问了下去，但这种传家宝谁没事打听的那么详细，姜尚一问三不知，只能说大概是个水滴样子的吊坠，便没了下文，让苏晚天只能失望离开。
……
另一边，姜家家主的书房内，稍早之前。
让苏晚天荀秋两人离开后，姜家家主也没有在这里多留，他此刻的心情之复杂，简直就像是不吃葱不吃牛肉的人外出点餐，店家偏偏又端上来一碗一点没少料子的葱花牛肉面一样，想要掏枪来上一句“我不吃牛肉”，偏偏又畜牲不到那个程度，想要一笑了之，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自己和自己较劲，让心情更加烦躁。
约莫傍晚时分，看到两位来客离开，他才长舒一口气，回到了书房，然后刚刚靠近门口，他的表情就一变，九境宗师的洞察力告诉他，有人来过！
姜家内部，除了自家人和自家的朋友、客人，谁能进来？这些人又怎么会不通报一声地就进入家主的书房？
他直接推开了门，书房内的布置毫无变化，唯有自己价值不菲的白玉镇纸改变了地方，在长案正中压着张墨迹未干的信纸，凑近一看，上面的字迹娟秀，非大家手笔，却也有几分神意在：
“闻君有白玉镇纸，妙手雕成，鬼斧神工，不胜心向往之。然不问自取非做客之道，留此书信诚告于君，今夜子时，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令我徒劳往返也。
“夜尽天明东方月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