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魂楼派出去采购物资的队伍没一人回来。
看着桌面上已经破成碎块的玉镯，脸色沉重的方觉久未说话。楼主不言，其余正坐的大家也没敢开口，只能是彼此面面相觑而沉默。
他们都是方觉安插在雀魂楼各地的心腹，却没一个能够给出有效的情报，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生怕会得罪方觉。
正是因为知道方觉待人和善，大家都害怕让楼主失望。
到最后，还是负责镇守鹤洲城的老兵何伯率先开了口：“阿七他们进入鹤洲城前后是有通报的，如果离开鹤洲城，守城兄弟一定会知道才对。”
“老……我觉得他们应该还在城内。”
老人的经验之谈为大家思路提供了一个方向。
见着众人眼睛微微亮起，何伯当即自告奋勇地说道：“我现在就带一波人彻查鹤洲城，就算要将整个城都翻过来，也要将阿七他们找出来。”
老兵的干劲毋庸置疑，甚至是一下拍桌就打算箭步而出。
可方觉却一把叫住了摩拳擦掌的老兵，神情肃穆地说道：“何伯，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大家也是一样，就当这事儿没发生。”
方觉做出的决断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站在其身边的云离也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方觉。
“可是……”
何伯还想说什么。
方觉却已经自顾自地挥了挥手。
当即会意的白鸟没有犹豫，仅是闪身便到门前，替方觉行了送客的礼数。
“希望大家记住我说的话，当这事儿没发生，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且当一众护卫三步一回头地离开房门时，他们所看到的，是方觉那全然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紫眸。
冷冽得吓人。
很快。
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云离白鸟还有方觉三人。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云离才深吸一口气，像是自己给自己鼓劲一般来到方觉面前，质问道：“你打算放弃阿七他们了？”
“注意你的身份。”
白鸟前行一步，拇指稍稍抵住腰间长剑，拦在了云离和方觉之间。
可云离却对此怡然不惧，哪怕面对的是当初能够在极短时间内轻松拿下自己的白鸟，她却依旧保持着向前的冒进势头。
她需要方觉在这件事上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一个足够决定他究竟是伪善魔头，还是真正良知的答案。
迎着少女锐利的目光，方觉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拼凑起桌面上破碎的玉镯。
直到玉碎过后的轮廓若隐若现，他这才启齿说道：“在阿七采购的队伍里，我特地安排了一个修为不错的护卫，他实力或许不及你们二人，但怎么都要比刚刚坐在这儿的普通人强。”
“可就算如此，阿七他们还是人间蒸发了。那么云离，你说如果我真让何伯他们往这事儿里掺一脚的话，他们能帮到什么忙呢？”
楼主的回应振聋发聩，一时间让云离有些怔住了。
“术业有专攻，何伯他们负责守城，那就做好守城的职责就行；有心帮忙固然很好，但要是因此冒一些不必要的风险，受了伤就得不偿失了。”
说着，方觉调转身型，透过窗看向不远处的鹤洲城，眼神冷漠。
“没有谁能伤害我家员工，哪怕对面是天王老子也一样，所以这件事，我亲自处理。”
少年冷若冰霜的语气让云离悚然一惊。
没由来的，一阵‘假如’的预感飘进云离心间——
如果当时自己潜入雀魂楼的时候没有对那些守卫手下留情，仅仅只是打晕，而是痛下杀手的话……
迎接她的就不是催眠，或许就是地牢里的五马分尸了。
要说箫一言那次冒犯不过是小试牛刀，那么这一刻，云离才算是真真正正感受到方觉身上那属于邪教大师兄的肃杀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份残忍并非毫无根据。
……
桃花林深处。
四下无人，齐昭君不再是人前那千姿百态的妩媚，而是盘腿坐在花海之中，闭目养神。
不多时，她就像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睁开眼，看向粉色花雾翩来的东方。
“方觉似乎有所行动了呢。”
且当雾气徐徐吹来，齐昭君轻声开口，尽管语气依旧跳脱，却在其中多了几分敬重。
哪怕面对方觉时，这份尊重也不常有。
“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不管那人是谁，都是自寻死路。”
雾气中，虚无缥缈地传来一阵回应，声音虚幻，听不出男女之别。
“楼主大人谈判的手段与眼光当真犀利，这点妾身承认，只是除此之外，妾身还是没看出这位楼主大人身上有别的什么亮点，能够让您如此看重。”
“昭君姐姐。”
雾气里，那声音多了几分逗趣的询问之色。
“你觉得，鹤洲城作为新兴的小城，是如何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发展成如今这副样子的？而现在的鹤洲城，其实又是谁说了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且不论鹤洲如何繁荣昌盛，那雀魂楼楼主如何手眼通天，归根结底，这儿不还是皇家的土地么？”
齐昭君耸耸肩膀，就像是在回答一个无需思考的问题。
可那雾气中的声音却唉声叹气：“内忧外患，朝野群臣各怀鬼胎，所谓王土早就名存实亡咯。”
“所以，您的意思是……”
齐昭君似乎明白了雾气中人的说法。
“鹤洲城有如今境况是天下之幸，而能有这般繁荣昌盛的成就，雀魂楼功不可没，这一点附近的人们都看在眼里，比起远在天边的所谓王土，大家反而更相信方觉才是。”
方觉……
齐昭君没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重复起这个注定要名扬天下的名字。
此刻。
花雾散尽。
一位脸上披挂红纱的少女自其中优雅走出。
她远远地向着齐昭君施了万福，却被后者用极小的幅度稍稍避开。
仅一瞬间，齐昭君就恢复了以往那千娇百媚的姿态，她甩了甩手，笑呵呵地说道：“要不要喝茶？”
少女没说话，只是眨了眨梅花般的眸子。
灵动如妖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