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的咖啡店修在石板铺就的步道旁。初秋落日里的微风吹过咖啡店旁的河面,捎带起几片金黄的落叶。

“所以殿下愿意解释一下吗?”希珀丝靠在咖啡厅的木椅上,盯着落叶中的其中一片,忽然出声,“乔装打扮成普通学生的模样,还和一群十几岁的小朋友们一起上课。”

“因为很好玩呀,还能见到希珀丝姐姐。”

特薇娅笑盈盈地递给她一杯咖啡。希珀丝看了对方一眼,稍稍坐直,从她手中接过杯垫和杯子,抬头看见女孩微微弯起的眉眼。

明媚得像是那秋天金色的阳光一样,真漂亮啊。

恍惚之间,闻到杯子里飘出非常强烈的香味与酸味。

是阿拉比卡咖啡豆的香气,少女心想。

“首先,好玩可不算是理由,”希珀丝握紧了咖啡杯,低了低眼睑,遮掩住眸子里的神色,“其次,我自认为是个无趣的人,不值得王女殿下花心思来见。”

“希珀丝姐姐是这么想的?”特薇娅有些意外。

“……当然。”

“确定?”

“确定。”

“我要生气了哦?”女孩叉起腰,盯着她看,“希珀丝姐姐没说实话。”

感受到来自某人的视线,希珀丝被迫抬起了头,可注视着对方有些不满的眸子,片刻之后,又像是逃跑似的挪开了视线。

“我说的是实话,”希珀丝故意看着河岸轻声道,“我经常会想一些他人觉得很傻气的问题。王女殿下是个聪明人,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少女说完这话,特薇娅注视她良久,最终抿唇笑了笑,端着咖啡杯,低下眼眸。

“……这话还真是,一如希珀丝姐姐过往的风格呢。”

希珀丝抬起头,看着风静静地拂过女孩的发梢,发丝在浅金色的余光里格外养眼。

她忽然说:“我向来不擅长这些。”

“噗嗤。”

特薇娅扬起笑意:“希珀丝姐姐以为我真生气了?”

希珀丝眨了眨眼。

“没有啦,”坐在对面的女孩端起咖啡杯,浅笑着摇头道,“我生谁的气,都不会生你气的,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而已。”

“……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来学院上学吗?”

希珀丝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如果特薇娅不开心的话,自己会有些为难。

“我上次不是和希珀丝姐姐说过提坦教的事情吗?”

“是,我知道。”

特薇娅抬头看向她,眸色平静:“在回去的路上,我又帮你处理了一批人。”

希珀丝微微一怔。“为什么?”她问。

“什么为什么?”

“他们三番五次想除掉我这件事。”

特薇娅笑了:“安全局的人也问了我类似的问题,但我也不知道,只有一个猜测。”

“可你不是提坦的王女吗?”希珀丝眨了眨眼。

“亡国的王女罢了,”女孩语气轻快,“看来,希珀丝姐姐对提坦教和我们王室的关系了解并不深嘛。”

“倒也不尽然,”希珀丝低头看向冒着氤氲水汽的咖啡,“哥哥的来信上有说过。”

“柯林公爵阁下?”

“嗯。”

特薇娅有些好奇:“但希珀丝姐姐不是在课上说……?”

“他和我一样,在安全局工作,”希珀丝看了她一眼,“上战场是真的,但他们安排他去了精灵那边,就给他编造了一个战场上失踪的名头。”

“噢,所以你们现在还有书信联系?”

“时不时会有。上次给他写信,是让他不要再给我寄钱了……”

“寄钱?”

“嗯,”希珀丝点头,“他大概是从我养父那里,得到了什么遗嘱之类的,要每个月给我打生活费……”

“那他人还挺好的。”

“是,但我不喜欢被人帮扶,尤其是在我能养活自己的时候,”少女说,“再加上他要结婚了,是和精灵望族哈尔科特家族的联姻,所以你懂的。”

特薇娅轻轻点了点头:“所以你哥哥怎么说?”

希珀丝抬起头,看到那脖颈上系着黑色蕾丝领圈的女孩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带着那样温和而浅淡的笑意,让少女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

说来其实很矛盾,总是有一种渴望被注视,但又害怕被过度关注的心情。

真奇怪啊,希珀丝心想,如果社交意味着被窥探,是不是一个人的独处还更自在一些呢。

可是好像来自特薇娅的窥探并不尖刻。

“你很想知道我家里人的事情吗?”她轻声问道。

“不是哦,”女孩摇了摇头,翠绿色的双眸里笑意盈盈,“只是想听你说话而已。”

习惯了职场上客套问候一套接一套的希珀丝愣了愣,对如此直白的答复有些不太适应。

什么叫,“只想听我说话”?

少女竟一时间失去了解读这句话的能力。

“希珀丝姐姐不愿意说吗?”特薇娅歪头,“我都可以的哦,不强求。”

“没有。”

她回过神,抿了抿唇:“你们的祭司……大约是首相一类的人物吧?他发动了政变,杀死了包括你父亲在内的其他王室成员,强行整合了你们族群内部的势力,建立了提坦教。”

“然后为了转移矛盾,重新划分利益……就向人类和精灵开战了。”

女孩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人类对我们还所知甚少呢。”

“哥哥说是你的王姐告诉他的,”希珀丝的语气不知不觉又放缓了,“跑题了,你继续。”

“好的。希珀丝姐姐是研究星神语和提坦龙族的专家,对吧?”

“……专家说不上,”少女瞥了她一眼,“对你们的认识充其量比寻常人多一些。”

“那么,如果我们是那位祭司,在开始谋划什么之前,是不是应该要先……”娇小的女孩坐在对面,轻轻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有可能看穿他们的人给杀掉?”

“你是想说……”希珀丝微微一怔,“他们正在重新谋划些什么,然后这个计划还和我有关?”

“嗯哼,就是这样,所以我和他们说,要提醒希珀丝姐姐小心一些。”

“他们会信你说的话吗?”

“当然不。我把那些尸体带回去的时候,他们都不相信呢,说是我杀良冒功……最后还是那位胖胖的局长发了话,我才能出来见你的。”

“……所以你实质上是他们派给我的保镖。”希珀丝移开视线。

她不喜欢被监管的感觉。

“才不是什么保镖,也不是什么监管者,那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而已。”特薇娅忽然认真纠正道。

“那你在情愿什么?”希珀丝抬眼问她。

“我在情愿什么?”

“总不是把我锁进地下室吧。”

“瞎说什么呢?最近没好好吃饭吧?看你比之前都瘦了……晚上和我出去吃烤鹅怎么样?”

女孩笑了,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心尖上挠痒一样。

“不要,”她靠着椅背,挪开视线生硬道,“我不想出门。刚开学,上了一天班,很累,想回家躺着。”

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用了非常不正式的语气。

“噗嗤。”

惹得特薇娅笑了,女孩的眉眼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真累吗,希珀丝姐姐?”

希珀丝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啊啊,真是罪大恶极啊,殿下。

少女有些懒散地垂下眼睑,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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