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帐篷中这三十几日可谓十分无聊——战战兢兢地递出工具，面色惨白地缝合切口，手术台前总是沾满血迹，待在这里永远也感受不到什么叫做“有趣”。

只有伤员都处理完毕或者都不幸去世后，手头没有工作时，林雨才能闲下来，从南宫姐的闲聊或者南宫姐带到帐篷里来的书中找点乐趣。

嗯，最厚的那本她还是没给林雨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雨学到了很多，学到了这个时代里最顶尖的军事医学知识。

代价就是借着煤油灯灯光看书看太多了眼睛会疼。

许多知识不仅需要实操开刀，还需要一定的理论基础。繁体字笔画很密，那些字一个个还小得和蚂蚁一样，非常费眼睛。

伤员伤势不严重的话，南宫姐会在前面顶着，林雨就赶在阳光好的时候慢慢啃书，伤员们的哼哼唧唧和哀嚎成为了她认真学习的指定环境音声。

伤势严重或者人数较多，林雨就会放下书本，帮着南宫姐一起手术或者包扎上药。

“林雨。”

“嗯？”

“你学得也差不多了，我觉得是时候该给你讲解一些进阶技巧了。”

“……啊，好呀。”

她已经可以在喷涌鲜血的创面里寻找出血点并一钳子夹住，也可以迅速缝合伤员身上的伤口和手术刀口。打绷带换药这种小事她更是早就熟稔于心。

肌肉力量也因为一个月的饱饭增加了不少，现在可以独自将死在病床上的伤员拖到坑里面，不必麻烦南宫姐或者其他士兵帮忙搬。

搞半天原来我才刚刚入门吗？

“关于治愈术，你需要了解一点基本知识。”

林雨放下手中的书，准备认真倾听。

等等？

“治愈术？我又不会魔法……”

“总有一天会用得到的，毕竟现在魔法科技已经这么发达，哪天出现能够施放治愈术的手术刀也不是不可能。”

魔法不一定是魔法师才能使用，只要将法阵辅以特定材料蚀刻在特定位置，普通人也能像魔法师一样使用魔法。

“有种东西叫做魔道具，专门给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使用，也可以让有天赋的人更方便地施放魔法……对了，你把你的枪拿出来。”

南宫姐突然让林雨把步枪拿出来。虽然不明白有什么用意，但还是听话地在杂物堆里翻找，翻出了积灰的武器交给了她。

因为只保养过一次，擦得不仔细，枪身缝隙里还留着当初堑壕和泥坑里干透的细土。

她娴熟地解除保险拉开枪栓，退膛后飞出的子弹被她一把抓在手里，随后将它捏在手中展示给林雨看。

与林雨预想中的模样不同，那颗子弹只有弹头橙黄色，弹壳部分为半透明通体圆柱形的不知名材质，在光照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步枪就是魔道具的一种，枪管里面蚀刻法阵，利用魔石驱动，发射包铜铅弹。”

果然不是用火药。

林雨对于这个世界的军事情况了解不深，只是看了眼堑壕便下意识地将这场战争与一战画了等号，但显然，某些细节上会有差异化存在。

前世可没有魔法，拥有魔法的异世界里面能发展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科技，挺正常。

“回到正题……治愈术的本质是促进身体的细胞分裂，也就是快速止血、快速愈合伤口。只要运用得当，可以极大提高伤员生存率——但对某些不具备分裂功能的细胞，治愈术会完全失效，不需要在这种伤员身上浪费魔力。”

“如果因为连续治愈伤员而魔力亏空，一般会有后勤配发的药水以供迅速补充。如果连药水都喝完的话，就去找别人要几排子弹回来，像这样含在嘴里。”

南宫姐放下步枪，将手中子弹较粗的部分含在嘴里，片刻后，半透明的晶体消失，只剩下弹头落在地上。

“用于发射子弹炮弹的魔石也可以补充魔力，只不过没有经过纯质，会对身体有些许损害。”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力量从她的嘴中逸散，南宫姐随手抓起消过毒的手术刀，在自己掌心一划。

“疼疼疼……”

血液于伤口中流出，从指缝缓缓滴在地上。

整理好表情，南宫姐抬起头，让林雨好好地看着她表演：“看好了，林雨，治愈术是这么用的。”

她将手掌摊开，另一只手的手心飘出带光点的绿色“气体”，光点附着在伤口上，被手术刀划开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也几乎立刻止住了。

“这只是最基础的用法，这些年这么多仗打下来，军队中已经开发出更多的妙用。我现在教你这些进阶用法……”

南宫姐正要教林雨怎么使用治愈术，就被林雨开口打断。

“我不会这些……不过话说回来，原来南宫姐你其实会用魔法的吗？”

“嘘，这是秘密。”

听见她说“秘密”的时候，林雨想到的是几名伤员的脸。

他们因为全身大出血没能及时止住，面色苍白地死在了手术台上，或者干脆就死在了送往帐篷的路上。

如果南宫姐能够用魔法为他们治疗，如果南宫姐能够在靠前一点的位置设置临时医疗点……

南宫姐说过，医者仁心，作为医务兵，应当行力所能及之事，尽一切可能救人，不到最后不放弃任何一名伤员。

她这样做明显违背了她之前教导林雨的话。

不对……

南宫姐还说过，她之所以还在这条战壕后面当医务兵，就是因为她不会魔法。如果她被别人知道会那招治愈术，肯定已经被抽调去战斗最激烈的那片阵地上抢救重伤员。

南宫姐一走，这片战壕里面剩下的八九百号人就会全部压在林雨身上。如果林雨那天没有被当做男孩抓到战场上来，就得交给中校的那几房姨太太了。

她们能胜任这种治病救人的责任吗？

显然不行。

林雨和南宫姐齐心协力，三十多天已经从死神手中抢回了十几个人，仅有十几位因为伤势过重实在没办法救回来，对比以前的数据已经算非常好看的了。一般的不危及生命小伤更是已经处理了上百个。

指标早已达成，军饷和奖金也已下发，被林雨统统寄回了家中——这是她们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南宫姐的汗水占大头。

假如南宫姐因为会魔法被调走，她能独自承担起所有人的生命吗？

显然不能。

稍微说服自己接受南宫姐隐瞒她其实会魔法这件事，林雨又继续问道：“既然是秘密，一直隐瞒起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南宫姐改回温柔的语气，轻轻揉了揉林雨的头，“治愈的奇迹，不能永远埋在心底里。”

——

ps：手术刀较为锋利，上述行为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