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点着红栀子灯的酒楼门首前扎覆着彩楼欢门,沿江一岸西侧诸多妓馆林立,教坊司也在其中,张灯结彩,莺歌燕舞。

教坊司同寻常烟柳之地还是有所不同,其中的女子也不乏犯事官员女眷,质量自是已经过多轮精挑细选。

且一些富商大贾还会有对地位不满积攒的报复心理,以及某些变态的官员还喜好玩弄曾经同事或上司的女眷,因此门口进出人流密集,热闹程度远非他处可比。

传闻那位名叫“木芷”的花魁,便是朝廷上上任镇疆史长女。

而此时此刻,教坊司热闹的门口不远处,出现了两个穿着男子服饰的怪异纤细人影。

“嘶,这束胸怎么这么紧?勒起来好难受,姝子是怎么受得了天天裹的?”

戴着一张白色面具,浅栗色长发绑起的“顾公子”拍拍较平的胸脯,不免感慨有加。

不过这种久违的低头能看见脚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娘,娘娘...女子怎能来这种地方...要不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站在她身后另一个穿男装的小妞哆哆嗦嗦,拉她的衣袖。

“唉哟没事的,我们虽然发展的是餐饮,但这些青楼瓦肆也同样会抢生意的,我们这是正经的市场调研!”

顾卿转过身一手叉腰,一手拍拍霜花同志肩膀,扭头招呼道。

“而且不是戴着面具吗?记得压压嗓子少说话,要说也叫我公子,肘!我们去看花魁登Duang郎!”

讲真,逛窑子带个面具也是有够抽象,可她这长相再怎么打扮也一眼女人,只能靠些东西遮一遮。

霜花只能跟上顾卿了。

可惜事与愿违,进门时“顾公子”还是遭到老鸨怀疑,看着她这矮不拉几的身高和那腰臀,总觉得这莫不是女扮男装来找自家男人的。

但好在没什么是银子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便是没给够!在顾卿慷慨下,老鸨当即喜笑颜开,领她们同去花魁那边打茶围了。

没多久,暗香环绕的屋内便座无缺席,多多少少得有近二十余人,看得出这位木芷花魁还是颇有人气,顾卿落座后便相当期待。

花魁吹得那么人间绝色,那自己看完,总得有点前世当man时的感觉吧?

顾卿还即兴抄了两手柳永老兄的词,想着待会要不要出点风头。

随着一曲献歌响起,一名倾城绝色的女子从屏风后款款走出,她的手里抱着把琵琶,轻轻地弹奏。

很漂亮,可是顾卿却蹙起黛眉,惊艳倒足够惊艳,比她前世见过的不少女孩都美。

只是好像还不如她自己现在的模样。

坏了,这好像也没多少感觉。

顾卿心里这会正犯郁闷呢,突然感到霜花使劲拉了拉自己衣袍,扭头就瞧见她看向门口脸色煞白。

顾卿疑惑,视线看向霜花看着的新走进来的客人,顿时也浑身一僵。

表情冷峻的魏晏身旁跟着一个拿着酒壶的中年男子,于最后单独的贵宾位落座,并且谢绝了前来敬酒的侍女。

我超,他怎么在这里?!

顾卿赶紧把脑袋勾地下去,看花魁那兴致是瞬间一扫而空,连忙把柳三变老师的词揣回兜里。

好在遮了脸人又多,且魏晏全程都在与那中年男子谈话,并没有注意其他人。

顾卿趁有人正和花魁对诗,以去厕所为由和霜花光速开溜。

离开教坊司后,顾卿拍拍胸脯庆幸戴了面具,嘟哝道:

“靠...还好没被发现,得亏我未雨绸缪。”

不然之前装的那么费劲的贤妻形象,可就全废掉了!

“娘娘!王爷为何会来这种烟柳之地?唔...我,我们要不回府问一问?”

霜花表情看上去比顾卿还急。

顾卿其实对此没多大兴趣,但却认为有必要确认魏晏是不是发现什么端倪故意来教坊司,便也赞同。

“我们回府,先问问他的亲卫。”

两人回到祁王府,顾卿换回王妃的裙装,便托人找来了近期和魏晏经常一同进出的亲卫,

“那个,我看王上这么晚了也不在府内,担心的紧,你知道王上现在在哪吗?”

这亲卫自祁地平乱后便一直跟随魏晏身旁,也听魏晏说过如今可以信任王妃,且不能怠慢她的要求,便拱手行礼后实话实说道:

“回王妃娘娘,祁王大人近来为长城边塞通敌蛮荒的内奸一事操劳奔波,但负责调查那江湖人属实是个怪胎,竟邀他去教坊司喝酒才愿细说,不得不陪同...”

“不过王妃娘娘请放心,祁王大人去那种地方皆是因为公务,绝非过夜,且每次都是从教坊司东小门出入,不会影响声誉。”

顾卿听是因为别的事,也松了口气,对这名亲卫摆摆手便招呼他退下。

“娘娘,情况如何?”

霜花见此人刚走便回来,焦急地询问,从顾卿口中得知详情后才舒心下来。

“原来是忙公务...奴婢便说王爷怎会是那种人,娘娘别在意啦,先去休息吧。”

顾卿美眸中突然闪过绝妙的点子,深思熟虑,对霜花摇摇头,

“你去休息吧,我得再出去一趟,这次换回女装,打个灯笼,就在教坊司他出入的小门附近等他!”

“啊,娘娘你莫不是想...抓奸?”

“是去关心魏晏的。”

顾卿朝她微微一笑,摆了摆小手解释:

“算算时间...打茶围结束他可能还会和那人聊聊天,应该差不多,这次你就别跟过来了,我得提前到岗才行,先走了!”

撞都撞见了,那便再刷一波好感和愧疚感,此等机会那可是千载难逢,效果绝对不错。

说罢,顾卿让霜花好好留在府邸,便带上两个侍卫后上街重新绕到了教坊司东小门处。

这儿人很少,路边正对着河岸,只有几处花柳种植。

寒风中,顾卿就这么一个人站在教坊司附近的一棵树下,默默提灯等待。

有侍卫在稍远处守卫安全,只是说这些不知情的侍卫以为王妃是来抓奸的。

约莫两刻钟后,魏晏才独自一人从教坊司东侧门走出。

他微蹙的眉毛舒展,对于终于离开这种地方松了口气,但忽然间他看到了小门旁侧的女子,呼吸一凝。

女孩手里提着一个灯笼,痴傻地站在树下,在秋风中身子轻微发抖,雪白的天鹅颈缩了缩,看得出已站了许久,就像个忧郁的妇人在等待归家的丈夫。

魏晏惊讶又意外地陷入沉默,虽没做什么,但来这种地方是事实,走过去张张嘴迟疑该说什么。

而女子也注意到脚步地回眸望向他,紧握在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俏颜焦急,泪眼婆娑地撞进他怀中。

“王上...我听您亲卫说您一个人和不明身份的怪人因蛮荒的事来此,立刻就赶过来看看,怎么样?事情严重吗?他没有对您不利吧?有没有哪受伤?”

她的玉手翻动着他胸前衣衫检查确认无伤,方才忧心忡忡地将脑袋埋进他怀里,缓缓搂住他宽阔的肩膀,那绝美容颜很是苍白,红唇紧抿,好像生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魏晏原本以为会是为什么来这种地方厮混的追问和质疑,可却是个温暖的拥抱和关心。

看着怀中发丝都被冷风吹得略显凌乱、身子有些发凉的女子,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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