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袁家、弘农杨家，当今汉室最为显赫的两个家族。这两个家族通常被人称呼时，前面都要加一个四世三公的前缀。四世三公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连续四代，家族都有人担任过三公的职位。

东汉三公的权势虽然比不上西汉，但名义上也是朝堂上地位最高的官员。

两个家族能够连续四代人都担任三公，这里面运气与实力缺一不可。

而如今的曹家，虽然曹嵩当了近十年三公看起来显赫，但底蕴比起袁家以及杨家，其实还是差得很。

毕竟曹家真正发迹要等到曹嵩的宦官父亲，也就是曹腾时期。

到曹嵩那里不过是第二代罢了。

“怎么可能比得上？”在座一位长老说道，“袁家与杨家的辉煌是需要时间积累的。这两个家族的人世代为官，而且连续四代都有人担任过三公级别的大官，为官过程中提拔的门生故吏不计其数，正是这些门生故吏的存在造就了袁家与杨家四世三公的辉煌。你的阿父曹巨高这些年虽然担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三公，但提拔起来的门生故吏数量终归有限，而我们曹家在你的祖父之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家族而已，势力又怎么可能与袁家和杨家相比？”

另一位长老这时候插口道：“我们曹家这些年之所以能飞快发展，还要多亏族长他及时站在党人一方，在陈太傅病故后立即接纳了太傅在朝堂上的势力。不然的话，其实他这个三公的职位也不可能当这么久……”

十年前，自己在梦得的谋划下，帮助党人消灭宦官势力这件事情，曹嵩几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要知道当时的梦得才五岁，五岁就能谋划如此重要的事情，实在是过于惊骇世俗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曹嵩将这件事情大力宣扬的话，那么恐怕朝堂上很多人会铤而走险，想办法提前消灭梦得这个潜在威胁。

梦得小姐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稳地活到十四岁的年龄。

而在听完两位长老的分析后，女孩又笑着向他们继续寻根究底道。

“敢问各位长老，所谓门生故吏本质上其实是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袁家与杨家的显赫是因为有那么多的门生故吏？那些门生故吏在朝堂上究竟又扮演着什么样的力量？”

“这……”

大堂内的诸位长老听到梦得小姐的询问，全都不禁一副沉思的神色低下头来。

梦得小姐见此也不打算卖关子了，直接告诉了他们答案。

“门生故吏代表的其实是地方上的力量，袁家与杨家之所以能够显赫，就是因为他们在朝堂上提出的每一个意见，都能得到地方各地郡守们的响应，同时基层的那些地主豪强也会按照袁家与杨家的意见去做，即便做这件事情需要他们家族付出一些利益。

而各地郡守与地主豪强们之所以愿意付出一些利益帮袁家与杨家办成一些事情，不仅是因为他们曾经接受过袁家或者杨家的恩惠，是两个家族的门生故吏，更是因为将来各地郡守与地主豪强们的子侄，大概率也要接受这两个家族的恩惠，依靠他们的提拔成为官吏。

袁家与杨家都四世三公了，又凭什么不能五世三公呢？

只要袁家与杨家的显赫能一直持续下去，那地方上的许多人终归要靠这两家提拔为官吏。依靠付出一些利益换取后代出仕的机会，这笔买卖对于地方上的那些人来说并不算亏。所以我们能看到，袁家与杨家的官员，哪怕在朝堂上说一件小事，地方上都能响起山呼海啸般的赞同声。而我的阿父在朝堂上说话，除了党还有太学生之外几乎没有人赞同，这就是我们曹家与袁家和杨家对比起来不足的地方。”

“所以这与你此前说的，援助草原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长老中有一位不解地询问道。

梦得闻言回答：“我们曹家这些年与北方不少豪强大族都接触过，也跟他们在生意方面有很深的联系，而这种金钱上的联系却并没有转化成为朝堂上的政治联系。

他们虽然在私底下长期与曹家打得火热，但是在朝堂上却并不习惯在某些事情上与我们曹家站在同一方，曹家盟友还是只有夏侯家与丁家两个家族。想要改变这一点，曹家必须想办法号令那些家族，让那些家族本能的以我们曹家为尊，而此次援助草原计划就是一次机会。

草原很大，人口也很多，仅凭我们曹家一家不可能完成如此宏伟的计划。想要援助北方草原各族度过艰难的冬季，我们必须将那些与我们在生意上有联系的家族都动员起来，让他们与曹家一起往草原上运粮食。

我知道这样的行为曹家会亏损很大，但在运输粮食过程中，每一个家族不可能按自己的想法想运到哪里就运到哪里，必须在这件事上遵循曹家的指挥调度。我们在这件事情上能对他们发号施令，久而久之，也就能在其他事情上对他们发号施令了，这就是习惯的力量。”

那名分管财政的长老不禁迟疑道：“您的这个计划真的可以吗，小姐？”

梦得笑着反问这位长老一句：“您可知道草原初代霸主冒顿单于，是如何杀死他的父亲头曼单于成为匈奴首领的吗？”

“在下不知。”

梦得闻言便向长老说起了冒顿单于上位的故事。

“冒顿原本是其父亲头曼单于的继承人，后来头曼单于所爱的阏氏生了一个小儿子，头曼单于就想杀死冒顿而将小儿子立为继承人，冒顿为了自保，不得不筹划起推翻其父亲政变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的关键在于，他该如何让他的手下和与一起反抗头曼单于？要知道冒顿作为继承人，他手下士兵过去全都是头曼单于的手下，对头曼单于无比服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冒顿制造了一种响箭，以训练部下骑马射箭的为由对随从下令说：‘凡是我的响箭所射的目标，你们都要跟着我一起射，如果谁不跟着我全力去射击它，那就斩首。’

冒顿首先用响箭射猎鸟兽，随从中但凡谁不跟随冒顿一起射击，冒顿就把他们杀了。不久，冒顿以响箭射击自己的爱马，随从中有不敢射击的，冒顿立即杀了他们。过了几天日子，冒顿又用响箭射击自己的心爱的妻子，随从中那些因为感到恐惧而不敢射击的，冒顿又把他们杀了。

最终又过了些日子，冒顿出去打猎，用响箭射击头曼单于的马，随从全都因为害怕死亡都本能地跟着冒顿一起射箭，杀死了头曼单于的马。于是冒顿便知道他的这些随从都是可以用的人。

不久后的某一天，他跟随父亲头曼单于去打猎。他用响箭射击头曼单于的头，而他左右的人也都本能地跟着把箭射向头曼单于，头曼单于当场身亡。而那些跟随他一起将头曼单于杀死的随从们，也全都被绑在了他的战车上，不得不效忠冒顿跟随他一起举事。

之后，冒顿依靠这些人，又把他的后母、弟弟，还有那些不服从他的大臣全部杀死，最终自立为单于。

所以你懂了吗？

我们现在之所以要开启援助北方草原计划，就是为了训练那些亲近我们的公卿豪族，让他们在面对一些事情时会本能地追随我们的命令。

就跟当年的冒顿单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