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这个插曲后,梦得与曹氏宗族众人回到了曹氏坞堡内。
坞堡是一种盛行在汉末三国以及南北朝时期的建筑。简单来说就是一种乡间要塞,是农民与世家大族为了在战乱之中自卫而修建的。
此时的东汉虽然还未彻底乱起来,但乡间秩序其实已经开始失控了。无数农民因为横征暴敛沦落为流民,而世家大族兼并的土地上又不需要这么多流民,所以这些被逼到绝路的流民就只能落草为寇四处劫掠,特别是像豫州这样的人口众多但面积狭小的大州。
如今豫州有六百多万人,是汉室十三州中人口数量排前列的大州,然而它的面积却也应该远比不上荆州益州等地,耕地匮乏,每年产生的流民不计其数。
所以为了自卫,此时的豫州大地上,各姓大族都已经开始兴建起坞堡了。
曹家自然也不例外。
曹氏坞堡修建在一个依山傍水的险要之处,堡内拥挤着无数人家,堡外广袤的农田上则零零散散分布着大量村庄,看起来与几百年后西欧中世纪那些贵族的领地颇为相似。
而事实上,两者本质也差不多。
其实在梦得看来,全世界各大文明并没有谁比谁高贵、谁比谁特殊的地方。如今东汉的地方大族,与未来罗马帝国灭亡后西欧兴起的分封贵族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皆是一种建立在庄园制上的管理体系。当农业文明停留在庄园制度时,地方势力必然会难以避免的膨胀,这是全世界所有文明的发展都要遵循社会客观规律,只有当农业经济脱离庄园制度后,才能彻底改变地方势力膨胀这一点。
庄园经济的一大特征便是自给能力强。东汉庄园的经营范围非常广,除了最基础的种地外,还有林业、畜牧、养蚕、纺织、冶铁、造纸、酿造等多种产业。这些产业相互促进,克服了一般地主只能单一经营的缺点,更加强化了庄园制度的经济实力。
南北朝时期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庄园,有些甚至可以单独组建军队、单独打造铠甲、单独负责后勤运输,然后世家大族们带着私兵上前线打仗,俨然一个国中之国。
而如今曹家的庄园虽然没有南北朝时期某些世家大族的庄园那样夸张,但规模也不可小觑。曹氏坞堡内居住着近万人,是谯县五分之一的人口,而曹家如今能直接控制的人口则在一万八千人左右。
要知道,整个谯县一共也就五万多人。
全县的五万多人除了曹氏坞堡内的近万人之外,还有两万多居住在谯县的县城内,一万多居住在丁家与夏侯家的坞堡内,剩下的人口则广泛分布在地方上的村庄中。
正因为曹家控制了谯县那么多的人口,所以曹家才能在谯县内说一不二。
曹氏坞堡内绝大部分居民都在梦得小姐的要求下从事手工业。其中,五千多人在坞堡内的炼铁高炉中工作,每年生产上万吨生铁,剩下人口则从事晒盐、造纸、造玻璃等行业。这些行业梦得虽然不打算扩大生产占据整个大汉市场,引起刘宏的忌惮,但其实一直也在暗中偷偷摸摸发展着作为技术储备,方便将来汉末乱世到来时能立即投入使用。
现在发展这些产业会引起刘宏的忌惮,可等到乱世来临时,刘宏的坟头草都三米高了,而刘协就是他手中的傀儡皇帝,女孩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回到族中,梦得当晚先是休息了一夜,等次日才找上宗族内管理各项事务的长老们,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要知道自己的计划需要大量钱财与人情和各地豪族进行交易,如果没有家族配合的话,这个计划自己根本执行不下去。
长老们听完梦得的计划后面面相觑,过了大约几分钟后,主管财务的长老问道。
“小姐,您方才说的这个计划,对曹家有什么好处吗?”
理论上来说,这个计划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梦得之所以要花钱援助北方草原,一来是为了解决草原部落受灾问题,提前预防鲜卑人今年秋天南下;二来是将曹家最近两年积攒下来的十几亿钱全部都撒出去,促进大汉经济,防止大汉钱荒;三来则是尝试用商业手段解决草原问题,为将来彻底平定草原做准备。
而上述三点好处曹家其实一点都拿不到,好处全都是朝廷的,唯一有可能拿到好处的便是用商业手段解决草原问题,然而这一点同样也是汉室拿到最大的好处。
平定草原后曹家每年顶多只能多贩卖些马,可汉室却不知能节省多大一笔军费,双方的好处完全不成正比。
然而梦得又不可能告诉在座长老们,刘宏那个家伙在临死前会做一件大蠢事,在储君问题上犹豫不定,最终使得宦官与外戚双方矛盾爆发直接同归于尽。
而在宦官与外戚同归于尽后,朝廷的权力将会出现真空,然后被西北军阀董卓掌控,地方上的诸侯会乘势崛起,东汉将进入汉末诸侯战乱时代。
如果提前在北方草原进行布局,那么等到将来她曹梦得篡汉自立,今天为汉室做的布置明天将全都属于曹魏,曹家压根不可能亏。
如果梦得将这样的话说出来,那么在座长老们肯定会认为她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疯了,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她捆起来,以最快速度送到刘宏面前谢罪。
可是如果不说这个暗中理由,只说梦得小姐的三点考虑,那么在座的长老们也同样不会同意梦得小姐的这个计划。
毕竟他们曹家在这件事情上前后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事情,花了那么多钱,凭什么到头来只是为汉室做贡献啊?
他们曹家是钱太多,闲着没事做拿出来烧吗?
然而区区好处,梦得小姐如果想编的话,还是能临时随口编出一个来的。
不就是信口开河胡诌吗?
只见女孩面带笑意地对在座诸位长老问道。
“各位长老们,我的阿父最近担任三公已经有六年了,而我们曹家经过这些年发展,也成功成为大汉顶尖公卿家族。然而,我却想问在座诸位一个问题,那便是我们曹家能比得上汝南袁家与弘农杨家那样的四世三公家族吗?”
听到梦得这个问题,在座的长老们全都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