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梨在昏沉混沌之中，意识仿佛飘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里，时而沉没，时而浮起，迷迷糊糊地，她好像看到了另一副光怪陆离的场景。那场景亦真亦幻，如同缥缈的梦境，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真实感，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深处。
那是一间阴冷潮湿的办公室，正是她昨晚探灵的天星律师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腐朽气息，令人感到压抑和窒息。一位年轻的女生，身穿笔挺的职员制服，孤零零地站在靠窗的位置，身影单薄而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神空洞而绝望，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她爱上了一个人，一个道貌岸然的渣滓，付出了真心，却换来了无情的欺骗和肆意的践踏。 欺骗，背叛，羞辱，如同尖刀般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忍无可忍。 绝望如同毒药般侵蚀着她的灵魂，最终，她选择了用最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跳楼自杀。 在那个冰冷的窗口，她颤抖着，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艰难地爬了上去。 风在耳边呼啸，城市的喧嚣声仿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纵身一跃，如同折翼的飞鸟，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结束了这短暂而悲惨的一生。
当顾心梨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温暖舒适的家中，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脑袋深处传来的阵阵钝痛，却清晰地提醒着她，昨晚的“探灵直播”，并非虚幻，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 即使在梦中，那段令人窒息的记忆，依旧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中重演，每每想起，都让她感到一阵阵的郁闷和后怕。
“其他什么任务都还好说，偏偏是探灵……这换了谁遇到能不怕呢？” 顾心梨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低声嘟囔了两句，试图驱散心中的阴霾。 随后，她心念一动，唤出了智脑来希。 谁料，来希一开口，便是一句毫不客气的“你不太行啊”，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让顾心梨顿时感到更加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生，昨晚竟然被区区一个“女鬼”吓到晕过去了，说出去简直丢人现眼。
“那…以前的顾心梨呢？她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 顾心梨有些不甘心地问道，试图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以前的顾心梨，系统发布的任务并非探灵考验，而是唱歌考验。 虽然都是些无聊的任务，但是她每次都能顺利完成，而且表现得游刃有余，比你这个冒牌货要好得多。 不过也没什么，虽然过程狼狈了点，但好歹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勉强及格吧。” 来希的语气依旧冰冷，但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敷衍的安慰。
顾心梨听到来希的话，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庆幸。 任务完成，意味着她暂时不用再去那个阴森恐怖的律师所了吧？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又想起了昨晚的直播，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连忙拿起手机，打开B站，查看昨晚直播的动态留言。 让她意外的是，除了个别细心的粉丝，留言中带着一丝担忧和关切之外，绝大多数人都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反而以为昨晚的“惊悚一幕”，是她精心布置出来的“节目效果”，纷纷留言称赞“刺激”，“过瘾”，还觉得她的直播风格“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让顾心梨暗暗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若是昨晚的直播，真的让人见到了“幽灵鬼怪”，说不定她的直播间就会被官方封禁，甚至还会引起外界的恐慌和混乱，这样的罪责，她可承担不起。
来希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平静地说道：“放心吧，我已经帮你把直播录像处理过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被系统屏蔽掉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顾心梨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声“谢谢”。 虽然来希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她却能感受到，智脑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无情。
“完成任务会获得一定的奖励，宿主你现在可以查看已有的奖励了。” 来希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机械式的公式化。
听到来希的提示，顾心梨缓缓抬起头来，赫然看到眼前凭空出现了一面半透明的结算表单，如同游戏通关后的奖励界面一般，其上用冰冷的电子字体，清晰地写着这样一句话：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F级污染源亚空间——天星律师所。
“亚空间？污染源？这…这是什么情况？” 顾心梨一脸懵逼，满脑子都是问号，显然对这些新鲜名词一无所知。
在来希耐心而又简洁的解释下，她才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在她去过某个地方“探灵”之后，系统就会以那个地方为原型，复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亚空间”，并且将这个亚空间安置在系统内部，成为一个特殊的“监狱”，用来流放那些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人渣，任其在亚空间内自生自灭，永世不得超生。
顾心梨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游戏界面一般的“亚空间”界面，上面赫然有一个鲜红色的“流放”按钮，正是用来进行这种“流放罪犯”的操作。 而在来希的介绍中，在亚空间内，那些罪人在生死之间所产生的绝望，恐惧，怨恨等负面情绪，会凝聚成一种特殊的能量——“怨气”。 这种“怨气”，可以用来兑换成系统商城内的“商城货币”，用来兑换各种各样方便实用的道具，辅助她更好地完成“天选者”的任务。
这种全新的功能，一下子为顾心梨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让她感到既新奇，又兴奋。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居然还有商城？快让我看看，商城里都有什么好东西？”
她急不可耐地按照系统提示的索引，找到了商城按钮，手指轻轻一点，一个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界面，瞬间映入眼帘。 一排排，一列列，各种各样的商品，如同超市货架上的商品一般，整齐地排列着，看得人眼花缭乱。 然而，当她仔细查看那些商品的名称和介绍之后，却顿时哑然失语，原本的兴奋和期待，也瞬间消散了大半。
“这…这是什么啊？ ‘能看鬼十秒的短暂性阴阳眼’？ ‘药效三分钟的强制清醒丸’？ 还有这个，那个… 这些东西的名字，怎么都这么奇怪？ 而且…而且价格也太贵了吧？ ‘手电筒’，‘压缩饼干’，‘矿泉水’… 这些生活用品倒是挺实用的，价格也还算合理，但是… 但是这些奇奇怪怪的道具，有什么用啊？” 顾心梨看着商城里那些名称古怪，价格昂贵的道具，顿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原本高涨的热情，也迅速冷却了下来。 她并不知道“商城货币”的具体兑换情况，但仅仅是看到这些商品的名称和价格，就让她失去了继续探索下去的兴趣。 她失望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关掉商城界面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如同幽灵一般，静静地飘浮在半空中，好奇地打量着她。 顾心梨一眼就认出，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正是智脑来希的本体，在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曾经见过一次。
“来希，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顾心梨看着飘浮在半空中的来希，语气认真地问道： “你说的‘流放坏人’，是指让我自己把坏人抓起来，然后放进这个‘亚空间’里吗？ 惩治坏人，维护社会秩序，理应是要交给法律部门来处理的吧？ 如果我们私自这样做，会不会… 会不会让世界的规则乱套啊？” 顾心梨心中惴惴不安，在她的认知里，这种“私设公堂”，“法外行刑”的事情，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甚至可能会触犯法律。
来希听到顾心梨的问题，原本天真无邪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怨愤和不解的神色，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带着一丝明显的怒气： “坏人伤害你的时候，他们只想杀掉你，或者让你痛苦，让他们肆意妄为，为所欲为！ 不管是校园暴力，杀人魔行凶，还是拐卖儿童，他们何曾想过仁慈或者宽恕？ 他们作恶的时候，可曾想过要遵守你们人类所谓的‘法律’和‘规则’？ 你们这些人类，真的很奇怪！ 那些罪人，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他们都没有心存一丝一毫的善意，你又为何要去想给他们留一线生机呢？ 难道，你觉得那些受害者，就活该被他们欺凌，被他们伤害吗？”
“再说了，如果你不去抓捕那些罪人，流放进亚空间，那系统商城对你而言，永远都只是一个摆设，一个空架子而已！ 往后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用到‘怨气’这种特殊的能量，你又能从何处收集？ 我虽然只是一个智脑，没有人类复杂的情感，但却怎么也搞不懂你们人类的想法！ 你们总是口口声声说着要‘正义’，要‘公平’，但真正面对邪恶的时候，却又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软弱无力，白白错失惩治罪恶的机会，真是… 真是愚蠢至极！”
顾心梨连忙摆了摆手，示意来希不要再说下去了，语气无奈地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她知道，来希毕竟不是人类，只是一个冰冷的智脑，它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所思所想，都与人类有着许多的差异，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但话又说回来，隐藏在人们内心深处，最真实，最原始的惩处方式，何尝不和来希说的一样？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还血，以暴制暴，这才是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惩罚方式。
新闻上，报纸上，杂志上，她也曾经看到过许多令人发指，十恶不赦的罪人，到最后却只是被判处几年有期徒刑，甚至有的罪犯，还能通过各种手段，逃脱法律的制裁，免于惩罚。 这种判决的公正性，自然不容置喙，但在法律的冰冷约束下，她也常常感到心有不甘，意难平。 那些罪人，犯下了滔天罪行，到最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又该如何得到安慰？ 每每看到这种新闻，她都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自己能够成为一个至高无上的裁决者，代替法律，去惩罚那些罪恶滔天的恶棍。 可当自己机缘巧合之下，真正拥有了这种近乎神明般的能力时，却又为何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不敢放手去做呢？
来希说，人类真的很奇怪。 细细想来，却又的确如此。
想清楚了这一切之后，顾心梨心中那种与法律背离的负罪感，也如同烟消云散般，彻底消失不见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飘浮在半空中的来希，微微笑了笑，语气坚定地说道： “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只能抓捕真正的恶人，那种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家伙！ 我可不想成为那种借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肆意妄为，为所欲为的法外之徒！”
来希听了顾心梨的话，冰冷的脸上，竟然少有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一些，告知顾心梨，系统的判别机制，是绝对公正，绝对不会存在任何冤假错案的。 只有那些罪恶滔天，恶行累累，罪行达到一定程度的罪犯，才可以被系统判定为“恶人”，从而被流放到亚空间。 这番话，让顾心梨安心了不少，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顾心梨仰面躺在柔软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海中思绪万千，久久无法平静。 经过昨晚的“探灵直播”事件，以及与智脑来希的深入交流，她心中对于“善”与“恶”二字的感观，已然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改变。 罪恶的重量，永远都比善良要沉重得多，所以才会有“好人难做，恶人易当”的说法。 但也同样是因为“恶人好做”，所以人们稍稍跨出一步，就可能轻易地踏入罪恶的泥潭，进入罪与罚的灰色地带。
人们对此，也逐渐产生了一种扭曲的歪理： 好人一辈子行善积德，但只要稍有不慎，犯下一点小小的错误，落在旁人眼中，他就会立刻遭受千夫所指，万般诋毁，名誉扫地，身败名裂； 而恶人作恶无数，罪行累累，但只要放下屠刀，幡然悔悟，就能立刻摇身一变，成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好人”，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在旁人眼中，也仿佛是在“行善积德”，值得歌颂和赞扬。 其实不难看出，当“立场”与“偏见”，成为人们裁决善恶的唯一方式，那么，世人心中那杆衡量善恶的天平，早已悄然无声地倾向于“恶”的一方了。
不是世间没有好坏之分，而是世人难以真正懂得“善”与“恶”的真谛，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认知”和“偏见”，当做判别善恶的唯一标准，擅自地在“善”与“恶”之间，设立起一道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让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清，混沌不堪。
顾心梨想到这里，突然感到自己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定，也更加… 更加“冷酷”了一些。 或许，从她决定接受“天选者”的使命，开始执行“裁决罪恶”的职责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注定要成为一部分人眼中的“罪人”了吧？ 因为她所做的事情，本身就游走在法律的边缘，甚至可以说是凌驾于法律之上，是对现有社会秩序的一种挑战和颠覆。
但这又怎样呢？ 她很理解世人的质疑和不解，她也无奈于人性的复杂和阴暗，但同时，她对于“善”与“恶”的认知，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这就足够了。 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守护心中的正义，为了惩罚那些罪恶滔天的恶棍，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一些。 这就足够了。
……
隔日傍晚，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某家装修奢华，金碧辉煌的夜总会门前，一名穿着一身豪奢名牌衣着的油腻中年男人，左右手各拥着一名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年轻女生，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脚步虚浮，走起路来都是歪歪斜斜的，如同喝醉了酒的鸭子一般。
左右两边的女生，虽然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笑容，但眉头却微微皱起，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不耐烦。 但为了生计，为了金钱，对于中年男人那些油腻的调笑和轻薄的举动，她们又不得不强颜欢笑，极力奉承，用自己最好的脾气，最甜美的声音，来回应这位“金主爸爸”。
任富行刚准备拉开车门，钻进停在路边的豪华轿车里，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街角阴影里，竟然站着一名穿着朴素，容貌清秀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如同寒星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种大胆而又令人厌烦的注视，瞬间引起了任富行的强烈不悦。 在酒精的麻痹和膨胀的自尊心驱使下，他顿时面露厌恶之色，原本就肥胖油腻的脸庞，也变得更加狰狞可憎起来。 他指着不远处的少女，低声斥喝道： “喂！ 你这个哪里来的臭丫头！ 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看什么看！ 没见过男人啊？ 赶紧给我滚一边去！ 别挡着老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