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很想努力装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但事实上他确实又开始感觉到累了。
……就好像曾经拯救她们的时候一样。
人是复杂的动物。每一个人每一个时间点的每一个念头，都有可能是千差万别的。而去思考去甄别去应对这些念头，绝对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
本来孟枝这一世重生，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再度因为这种事情劳神费力。
但现在，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这种局面。
因为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所以要将她们做的事情抹除掉。又因为要避免暴露自己重生者的身份，所以在她们面前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在做。唯独心里的疲惫，是货真价实的。无处抹除。
非要说的话，孟枝也没有多生冯希钥的气。或许是太多次的重生让自己对这种事情已经麻木了，孟枝甚至不想去怪罪她什么。
陈欣娅也好。冯希钥也好。
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她们都一样，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无可救药的人。
孟枝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这些天或许是被冯希钥妹妹一样的表现欺骗到了。以至于孟枝有那么一瞬间快要忘记了，她也一样是一个偏执到了极点的人。
仅仅只是因为陈欣娅的名字，就能让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眼下为了让自己跟她同期毕业，只是对自己下个药而已，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她可能对高考的重要性，理解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对她来说，高考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她自己没有高考，一样能跟孟枝私奔，靠音乐养活两个人，生活的很好。
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为了能够留住心爱的人，使了些任性却无伤大雅的小手段而已。仅此而已。
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们都是这样的人。
完美的恋人永远只存在于想象里，现实中的她们一直都是如此，既美好又腐烂。
孟枝早就习惯了。
眼下孟枝也不打算过多追究此事。对她来说，自己只是多睡了一会儿，没有错过考试。
那就这样吧。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打了个哈欠，孟枝准备回房间睡觉了。毕竟明天早上的文综更是很麻烦的大头。
只是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谁啊？”
打开门的时候，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孟枝沉默了很久，才无奈道：“你又来干什么？”
“我说我是来道歉的，你信吗？”
冯希钥难得的和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截然不同，一直乖乖低着头，一脸做错了事情的委屈样子，眼睛也湿漉漉的。
“对不起……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她声音里满是愧疚。
孟枝却只是苦笑了一声：“既然知道是很过分的事情，一开始就不要做啊。做都做了，还要来道歉，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我害怕。”她小声嘟囔着，“我不是在给我找借口，但我真的很害怕。”
“我害怕你被别人抢走了，我害怕明年那么长的时间我见不到你，不知什么时候你就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
“那又如何呢？”孟枝轻轻歪了一下头，“我就算真找个女朋友也不违法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冯希钥眼眸微眨，似乎泛起了点点光芒，“虽然你可能觉得荒唐，觉得不可思议，但我真的喜欢你。”
“不是临时起意，不是见猎心喜，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想象中要久的多，你对我的意义也比你想象中还要重要。”
“我、我不能失去你。”她语气有些落寞，但还是硬忍着眼角的微红，“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知道我做的事情很过分，但、但我可以补偿你的！我明年可以转来你的学校，陪你一年，你对我提任何要求我都不会拒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努力满足你。”
“你想考大学，我可以陪你一起考，咱们考到同一个地方去，一起过大学时光；你厌倦学习，咱们就找个陌生的城市重新生活。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想打游戏就打游戏，想吃火锅就吃火锅，我可以赚很多钱养你……”
冯希钥越说越激动。她拼了命在描绘着那幅自己想象中的美好画面，期待着这些画面能够打动孟枝，让他原谅自己。
可孟枝只是沉默着。
楼道里安静的有些瘆人。白炽灯照着冯希钥的影子，似乎在嘲笑她站在孟枝家门外迟迟不敢踏进去的怯懦。
不知过了多久，冯希钥才听到了孟枝疲惫又无奈的声音：
“其实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你知道吗？你说的这些其实不太重要，因为前几天，陈欣娅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诶？”冯希钥略微发呆了一下。
孟枝死气沉沉地垂着眼，低声道：“她也说她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说了许多动人的情话，任何一个男孩子听了都会心动的那种。”
“可其实，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
“……你们都没有问过我的感受。”
孟枝的声音很轻。但落在冯希钥耳里，却有种被针尖戳破心瓣膜的极致痛意。
“我不是个很招人喜欢的男孩。”孟枝自言自语道，“如果是的话，或许我爸妈就不会离婚，不会各自组建新的家庭。”
“我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无比喜欢我，喜欢到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可我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一定要有人喜欢我。”
“我自己喜欢我自己，就够了。”
“我想不想高考，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给自己认真地计划了一份未来。计划好了如果考上X大，我要去哪里租房子，买台多好的电脑犒劳自己，趁着假期去尝试X大的食堂和周边的外卖……”
“我在制定计划的时候，甚至都想象过自己做这些事情的场景，光是想象到都觉得无比充实幸福。”
“因为我正在过我的人生。按我自己的意愿、想法，过我的人生。”
“我真的。”
真的。
“真的很想过这样的生活。”孟枝认真地盯着她说道，“做梦都想。”
“所以。可不可以拜托你。”
“不要再打着喜欢我、为我好的名义，来做出破坏我人生的事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