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客房里，烛火摇曳。

桌上菜肴放了多时，已经早就失去了温度。

唯有一侧的酒杯，不断被一只白皙，小巧的玉手端起，放下。

酒水撒了一地。

“差不多就行了，为了一个男人你还要哭多久，真不像个娘们。”

眼见屋外月明星稀，清光荧荧。

桌对面的柳青伊还是一副寻死觅活的丧气样，安长雪顿时有些不耐烦的夺过杯子。

“要不是你出得馊主意，我，我和莫许本可以不用分手，一直在一起的。”

娇小玲珑的柳青伊，眼眶泛红，趴在桌子上盯着自己的好姐妹，奶声奶气的抱怨。

其实这次分别，从头到尾的真相是她压根没有受伤，也完全不存在无法运功修行的暗疾。

只是用了一些法器，让寻常医生看不出来。

至于这么做的理由，完全是因为某个无良好友，在听闻她和莫许之间的恋爱经历后。

主动给出的测试计划。

而且对方还非常笃定地说。

一旦知道她沦为一个普通女人以后，莫许必定是毫不留恋的抛下她自生自灭。

后面也是这位好友，强行带她离开，让她找人说出了那番诀别的话语。

翻了个白眼，安长雪翘起肉感十足的美腿，高挑靓丽，气质清雅。

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冷笑起来格外摄人心魄：

“对，不用分手，你继续替他卖命打工，他接着朝你要钱，你再喜滋滋的给他送过去，最后花了成千上百的银子，却连一个明面上的关系都拿不出来。”

耸了耸泛红的琼鼻，眼眶泛红的柳青伊低下头，声音沙哑。

几乎下意识小声为莫许辩解：

“他只是出于工作考虑，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对他后面…”

“行了。”

烦躁的打断，安长雪想不明白，明明是宗门里的天之骄女。

怎么一恋爱，脑子一点智商都没有了呢。

“这些理由你骗骗自己就行了，别把姐们也骗了，身正不怕影子歪，他要真喜欢你，大大方方的展示又有什么不可？”

“况且这一个多月的测试你还看不出来，那恨不得把辞别两个字写脸上了。”

“最开始还能装一装，隔三差五假模假样的来问一下，后面十天半个月管都不管你，他对你什么态度，你自己不知道？”

“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能让你拿命去换，如果你真的是一名散仙，不是清微宗宗门的女儿，怕是早就死在那些悬赏当中了。”

“这有一点关心你的样子？”

“你自己不也清楚这一点嘛，不然后面不可能去找人分手，别什么都怪我，你修为比我高多了，真不想分手，我还能架把刀逼你？”

“这种捞男也就碰上了你这样的龟女，不然早就被人浸猪笼。”

一连串的反问，让柳青伊哑口无言，一脸委屈。

最后只能费力巴拉的端起，快比自己整个人大的酒缸。

朝着樱红的小嘴里灌去，打湿了衣服也浑然不知。

“可能他去想办法了，我不应该那么着急分手，应该再多等等的。”

放下几乎是喝干净的酒缸。

柳青伊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的。

她可以用炁流解了身体的酒气，可那样的话。

又会陷入离开莫许的痛苦当中。

所以，这般就好。

至少大脑晕晕乎乎，心中不会烦闷。

“等？还等多久，两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结果安长雪偏偏连自欺欺人的话，都要给她拆穿。

夺走酒罐，想喝都喝不了。

“百花前湖又不是什么买不到的稀世珍宝，唯一需要费点心神的只有两仪教上医，但那也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一个证仙院的老师，随便让其他高阶老师，院长帮帮忙，能找不到让两仪教出手的法子？”

“好，退一万步来讲，他人际关系不好，没有同事愿意帮他，身上也拿不出太多钱买百花前湖，那没这两样你会死吗，寻个好的医师，顶多沦为无法修行的普通人而已，若是他真喜欢你，你们不还是能在一起。”

“可结果是什么，十天半个月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馆，没有陪伴，没有安慰，幸好这是个测试，帮你早点看清楚这男人的面貌，不然你要真受了重伤，怕是早就郁郁而终了。”

“只能说明他对你没有半点关心，说到底还不是看你没用处了，何况他还好赌，我甚至都怀疑，要不是他把钱输光了，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你自己想想，你和他相处的时候，除了那不值一两银子的玉佩，他有再给送你任何东西吗，哪怕是为你做一顿饭，买一件衣服？”

“为什么一定要骗自己呢，非得他当面说出他一点都不喜欢你，只想花你的钱，你才会死心？”

“说实话，我逼着你分手，你真应该谢谢我，不然真摊上这么个男人，你一辈子都有了。”

口干舌燥的喝了一口酒，安长雪说到最后，真是心力交瘁。

与柳青伊几年的好友了，她是不想看到对方，现在这般憔悴痛苦的样子。

但是她更清楚，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

眼神迷离，柳青伊染上红霞的小脸蛋，枕在臂弯。

眸子久久盯着面前的安长雪，沉默不语。

最后整张脸埋在手臂上，低声啜泣起来。

“我明白，其实我一直知道他不喜欢我，只是，只是…”

后面的话，柳青伊终究没有说出来，被一声声抽泣打断。

安长雪叹了口气，没办法，哄吧。

谁让都小学姐们呢。

现在柳青伊这般，她心里也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

约是到了亥时。

好不容易把柳青伊哄睡着，换了身衣服的安长雪，离开房间。

深深吸了口屋外的新鲜空气。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她真不想管了。

明明都是要修仙正道的女子，为什么总是要陷入痴痴怨怨的情爱当中呢。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安小姐。”

挥手唤来旁边几个府邸的下人。

安长雪是她们主人家请来的贵客，自然不敢有所怠慢。

“我朋友在里面休息，你们好生照看着，要是有半点差错，唯你们是问。”

眼神冰冷，身为两仪教最优秀的大师姐，在陌生人面前，安长雪可不是什么平易相处的性子。

“是。”

两个侍女老老实实作揖，分别一左一右的候在门口。

眼见不会再有其他差错，安长雪转身离开白府。

劝慰了柳青伊将近一天的时间，如今正主好不容易睡着了。

她总算能出去换个心情。

况且与装作穷女子，寻求真爱的柳青伊不同，她来晓天城可是有正事的。

只是要见的人，暂时有其他事，所以多停留了一些时日而已。

......

“烧鸡，烧鸡，三十文一只的烧鸡啊，又烧又好吃！”

“小弟弟，想吃姐姐的苕皮吗？”

“王鸡肉！”

“瘟鸡肉！”

“你这瓜保熟吗？”

“我开水果摊的，能卖给你生瓜蛋子？”

“诶嘿嘿，鸡汤来咯！”

相比内城的冷清，平民更多的外城，反倒是是烟火气息十足。

白天的时候，两者区别还不明显。

一到晚上，街道上人头攒动，各种吆喝加叫卖声此起彼伏。

沿街买了不少玲珑蒸糕，豆腐脑，烧鸡，忙完的莫许一路疾驰。

最终停在一栋稍显破落的民房外。

先用手在门上敲了三下，间隔一会后，又敲了两下。

没过多久，门后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是谁啊，这里面没人。”

忍不住笑出声，莫许无奈摇头道：

“没人，说话的是谁？”

“诶！”

房门被打开，一个扎着马尾，面色稍显消瘦的女孩，惊喜的扑了过来。

“莫许哥哥，你过来啦！”

“什么，莫许哥哥来了吗？”

“三胖子快醒醒，莫许哥哥来了。”

“莫许哥，你看我画得这幅画，好不好？”

“莫许哥哥，你今天散学这么晚吗？”

“好香啊，哥哥肯定又买好吃的啦。”

“莫许哥，你又长漂亮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屋内本来躲起来的其他小孩，一个接一个的跑出来。

吵吵闹闹的围在莫许旁边，一个个扬起脑袋，眼睛布灵布灵的盯着他。

宛如一群嗷嗷待哺的流浪小猫，小狗。

虽说事实也差不多。

“今天有点别的事，所以耽搁了一会，你们有没有听话？”

跟着孩子们进屋，几乎都不用莫许发问。

一个小男孩立马搬来张板凳，擦干净放在他身边。

“有！”

“肯定有。”

“我举报！白天的时候，二狗子没读书，跑出去抓蟋蟀啦。”

“胡说，我明明是读完书再去的。”

“那你现在给莫许哥背一遍！”

“我，我只是还没记住。”

七嘴八舌，莫许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眼神放到其中，年龄最大的一名女孩身上。

女孩天性沉默，察觉到莫许看向自己后。

只是乖乖的点点头。

“行吧，那我相信你们，拿起分着一起吃，女孩和男孩要分开噢，不然小心生宝宝。”

将手里买来的食物，分了下去。

早就望眼欲穿的十几名孩子，立马围了上来。

虽说莫许没觉醒记忆前，挺多地方不当人，但到底是没坏的那么彻底。

可能他自己是孤儿的缘故，每次遇到无家可归的小孩，都会心生怜悯的收养。

那怕自己之前好赌，对这些孩子的付出，也没克扣过。

隔三差五都会来看一次他们。

平时也会让府邸的下人，做好饭菜，给他们送来。

有时还会带些玩具，小儿书。

说到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生恶人，优点和缺点共存，才是普通人的常态。

“安健，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到你十二岁生日了？”

将最大的那名女孩拉到身边，女孩名叫何安健，也是这群小孩的大姐头。

平时莫许不在身边，便由她来照看，负责。

“嗯。”

咬着蒸糕，何安健乖乖点头，几缕流海下的双眼。

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莫许哥哥。

大部分孤儿在遇到莫许之前，不记得自己的出生年月。

莫许便用他们遇到他的日子，作为生日。

何安健跟他遇到的时候，已经很懂事了。

所以能记下自己的出生日期，自然也记得家里人，如何因为天灾，一个个饿死在逃亡的路上。

“有什么想要的吗？”

何安健低下头，好久都没说话。

正当莫许以为，对方不好意思，想要鼓励一两句的时候。

女孩才软糯糯的问了一句：

“莫许哥哥，我能去，测试一下仙骨吗？”

表情一滞。

测试仙骨，顾名思义便是测试女子修仙的天赋。

每个城区都有专门的机构，而且一般是完全免费。

如果仙骨醒悟不高，或者干脆没有，那就是终生只能当个寻常人家。

反之若是修炼奇才，那怕无钱无势，也会被各大门派势力，争先招揽。

可以说是普通女子，唯一能一步登天的机会。

却也只有一次机会。

“可以。”

沉吟片刻，莫许点点头。

“嗯！谢谢莫许哥哥。”

“但我要事先告诉安健你一句话。”

女孩没来得及高兴，却被莫许下一句话弄得紧张起来。

“如果是最坏的结果，安健你也不能伤心，因为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做个普通人，未必是件坏事，能修仙正道，也不一定是件好事，你明白吗？”

要是换做别的小孩，莫许不会讲这么多。

等后面结果出来再随机做恭喜和安慰即可，但何安健不同。

这个小女孩，一路跟随父母逃难至此。

见证了无数亲人的死去，遇到他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这样的遭遇，注定安健要比一般孩子，成熟太多。

莫许不希望到时候出现的结果，不尽人意。

女孩会感到失落，伤心。

而且他隐约也猜到了，为什么安健着急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修行的天赋。

“嗯，明白。”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伙伴，何安健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坚定的点点头。

倒是让莫许欣慰一笑。

让对方再去问问别的孩子生日时，有没有其他想要的礼物。

他自己则是坐在矮凳上，一时沉默了下来。

安健的话提醒了他。

让这群孩子，始终待在这样一个屋子里也不行。

不止安健，这其中肯定不乏想要读书，修道的孩子。

现在最大的何安健已经，快要满十二岁了。

最小的也已经到了七岁。

差不多到了该入书院，行当的年龄。

那怕没有读书修仙的志向，至少要让孩子们有一技傍身，以后生活不成问题。

再拖下去，这群孩子恐怕真要与世界脱节了。

但问题是这么多小孩，那怕有一半送入书院，也是一比不小的开销。

更别提每个小孩都很懂事，莫许不可能区别对待。

恰巧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还有一堆赌债没还完。

身都卖了，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赚钱的路子。

“莫许哥哥，什么是红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