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晏愈质疑秦镜楼的声音耳熟,一时不敢确认,这可是堂堂的一国之主,紧接着响起一声阴柔赞叹,更无暇多想了。

“代少监委实谦虚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陈时晏寻着声音往前一瞧,开口的清瘦男人衣着光鲜,肩挂华贵御寒大氅,看起来风吹易折的体格,整个人亦如他的语调般阴盛阳衰好似病态。

他名乌明哲,碧流国之一的王爷,现三十有七的年纪。

此行他带了两个人过来,一个白发齐肩的老者,淡然自若宠辱不惊;一个精悍身材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内敛气息。

二者实力皆不俗的样子。

帝座上的秦镜楼,并未因乌明哲的贸然出声,而凛冽动怒,悠悠的换了个姿势。

乌明哲转身朝上望,右手抵胸并垂下头颅,为失礼僭越的致歉,未得到上头的回应即默认。

随后自然的回身,继续他的一己之见。

反观秦镜楼,大有放纵之态,似想看看以陈时晏的聪明,如何应对乌明哲,这位王爷有点意思的。

“鄙人乌明哲,来自碧流国,乌氏第三代子孙,按辈分算,是叶水流的舅舅。”

陈时晏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周旁群臣,深知来者不善。

此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瞩目到窒息的气氛令人十分无奈,仿佛置身考场,代少监一职能否转正在此一举?

陈时晏内心暗叹,箭在弦上,身不由己了。

“在下平云侯之婿,九曜圣女之夫,天阳商行掌柜之子,陈时晏。”陈时晏平和道:“见过文南王爷,久仰。”

闻声,另一边的夏无咎双目微微合起,嘴角牵动似有若无的笑意。

乌明哲面色不改的微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子哪,陈代少监能得夏侯爷青睐,并非没有道理。”

说着,话声戛然而止。

乌明哲眸光一转,语气突变,说道:“啧,但话又说回来了,以陈代少监之智慧神勇,竟还答应叶水流粗鲁的约战,我猜代少监大人一定有备而去,最后果真一招毙命,这看起来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少监大人不觉得这是在戏弄人吗?还是说,少监大人有意不将叶家乃至碧流国放进眼里?”

先前,叶水流挑衅是因,被杀是果。

到了乌明哲嘴里,陈时晏的必杀之心成了因,叶水流注定的死亡变成了果。

这样一来,明知叶水流不敌还要应战,陈时晏顺理成章的沦为蓄意谋杀,全然不顾叶水流的背景。

可谓倒打一耙。

陈时晏刚站在这里没多久,迎头被呛,很是心累,真拿自己当毛头小子了。

陈时晏挺立着不退不让,双手叠放置于腹前,调整心情进而无奈叹了口气,一副松散淡定的架势,引起不少朝中大员的认真观摩。

“王爷你奔着结果追究责任,何尝不是倒果为因?”陈时晏开口道:“不过硬要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我必杀叶水流只与他本人有关,别人的癖好我管不着,反正我无法忍受妻子被人惦记。”

陈时晏接着补充道:“当然,如果叶水流不能为他的作为负责,那我无话可说……喔对了,他死了,也就负不了责,所以他的家人大可兴师问罪,是这样么王爷,这可成无赖了啊?”

最后的质问,不卑不亢,大有讥讽之意,给诸位目睹的大员留下深刻印象。

乌明哲眸光锐利,显露阴鸷狠色,问道:“放肆!小子,敢这么跟本王说话,谁给你的勇气?”

“这还用问?”陈时晏歪着头,眼神扫一圈满朝文武,如实道:“当然是这满朝大臣,和英武的圣上了,我身位天龙子民,在我自己的‘家’里有什么好怕的?除非王爷你是牛鬼蛇神,我才要犹豫一番。”

一言出,无形中抬高文武百官的地位,俨然一致对外。

乌明哲无言以对,紧紧盯着大殿中央的年轻小子,此般无畏无惧,何况才十七岁而已,天龙王朝捡着了。

一段沉寂过后。

乌明哲的脸色由阴转晴,突然低头笑了,带着可悲的意味。

这毫无征兆的转变,看的陈时晏极为不解。

陈时晏注视着,乌明哲面向了帝座上的天琼女帝,叹息道:“唉,我碧流青年若能及此人三两分,何至于如此。天龙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一定还有更优秀的人,圣上可愿将这小子赐给我,让我带回碧流?”

秦镜楼的眼底始终古井无波,兴致道:“你是第一个敢当着孤的面挖墙脚的人。不过,就算把他给你,你乌明哲有能力培养么。”

言外之意,将陈时晏带去碧流国,无异将他推进火坑,纵然惜才有心培养,扭转不了今日的矛盾一样无济于事。

“圣上说的是。”乌明哲继续道:“好了,人我已经见过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走就走。

乌明哲带着他的人,与陈时晏擦肩而过,后者未再从他身上感受到敌意,他临走时的微笑注视反而显露欣赏之色。

合着真就简单见一面。

很快,散朝了。

陈时晏回头之际,上面哪还有秦镜楼的影子,倒是杜烟罗从身旁经过的时候,向陈时晏轻轻一笑,像很满意适才陈时晏的表现。

夏无咎来了,拍一下陈时晏的肩膀,示意他回神跟上。

回家路上从老丈人夏无咎口中得知,乌明哲此次到访的目的很多,最终只谈成一部分,购买自来水技术便是其中之一。

最后才提议见陈时晏一面。

“碧流国的情况远比表面的复杂,自乌明哲的兄弟继位以来,千年世家的威名一直压他这个皇帝一头,放任何君主身上都是大忌,碍于情况特殊,乌明哲此行免不了做样子。”

夏无咎接着说道:“你的回答令他哑口无言,他输得彻底,也算给了他回去交差的说辞,他这才欣然离去。”

解开陈时晏的疑惑,乌明哲乃不得已的刁难,为叶家出头非他本意。

“我听说碧流国的历代君主皆以仁善治国,当今的这一位皇帝怎么感觉很暴躁?”陈时晏问着。

夏无咎答道:“仁善得爱戴,则安居乐业,却也容易养虎为患,皇权本轮不到乌明哲兄弟俩掌握,是他们硬生生抢过来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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