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米小跑到珍妮弗前方,踮起了脚尖。
“你说,要不我们私奔吧?”
珍妮弗的眸中透出了一抹疑惑之色。
私奔?
她们之间好像不是这种关系……
“你有钱,珍妮弗。”
“你现在带着这笔钱走,隐姓埋名,或许能够过上比现在好的多的生活。”西米摇头晃脑地说道,“作为那位监视官大人的前卒,恐怕并不安全。”
“我担心你置身于风浪之中,会成为最先粉身碎骨的那个人。”
珍妮弗瞥了同伴一眼,加快了脚步。
医院。
行走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穿梭于来去匆匆,满脸苦色的护士们之间,珍妮弗拎着一只木篓,里面装着不少食物。
西米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擅长于察言观色的她,自然看得出珍妮弗此刻的心情沉重。
珍妮弗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前辈。
“她比我上次来看她的时候,又瘦了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并不心痛,可她眸子深处的颤抖早已将她满是波澜的内心出卖。
一名留着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子正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珍妮弗望向她,满眼都是她过去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模样。
与朵妮雅监视官的履历有些相似,从娜塔莎进队的第一天起,她就格外较真地进行着日常的巡逻任务,成功截获了一起非凡物品的运输,扼制了更大的灾祸降临。
从那之后,她更是数十次立下功劳,望着她背影的人无不生叹。
可如今,她的光辉已然消逝,被截断的双腿似乎也夺走了她的勇气,岁月和伤病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我都快有点认不出她来了……”
珍妮弗捂着嘴巴,眼眶中的泪水就要流下。
娜塔莎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失去了往昔整齐束起时的干练。苍白的面容像一张被揉皱又摊开的旧纸,毫无血色。
干裂的嘴唇上有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她的眼睛半眯着,眼神中透着疲惫与虚弱,往日那犀利如鹰隼般的光芒已难觅踪迹,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迷茫。她的身体被白色的被子包裹着,那被子下消瘦的身躯似乎都撑不满这一方小小的床铺,像是一片飘零后即将入土的枯叶,脆弱得令人心疼。
“前辈,我来看您了。”
珍妮弗走到娜塔莎的病床边,将木篓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
“珍妮弗。”
娜塔莎费力地转动着眼珠,想要看清来人。
她的嘴角微微牵动,似是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却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对不起,我连一朵花都没有带来……”珍妮弗紧紧抓住了警卫服的裙摆。
“谢谢你,恐怕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傻孩子会来看我了。”娜塔莎用干哑的声音回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珍妮弗的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明明是她来看望前辈…现在却被前辈先关心了……
“我……还好。”
望着珍妮弗勉强挤出的笑容,娜塔莎缓缓闭上眼睛。
“你又在逞强了。”
“说吧,又捅出什么篓子了?”
“我这幅身躯已经没有什么能帮你的地方了,但脸皮……或许还有些用。”娜塔莎虚弱地微笑道。
或许那些曾经受恩于她的人不曾到来慰问,但人们都有回馈的念头,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也没什么。”珍妮弗摇头道,“最近,我认识了一名年轻的,很漂亮的监视官小姐。”
娜塔莎嘴角的笑意终于多了一些。
“怎么,喜欢人家?”
“谁会不喜欢那位温柔又美丽的小姐呢……可我怎么敢说出那样毫不自知的话?”珍妮弗真心说道。
她怎么可能配得上对方呢?
“她……似乎是一位真正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她的话,和您当初教导我时说过的很像。”
娜塔莎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似乎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而现在的自己……
她的目光透出一丝厌恶,看向自己枯槁如树枝般的双手。
病床上的娜塔莎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噜声,像是要说话却没有力气。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窗外的阳光透过淡薄的窗帘洒进来,有一缕恰好落在她的脸上。这本该是充满希望的光线,此刻却更衬出她的虚弱。
“这……很好。”
她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微的感慨。
“既然如此……你们走吧。”娜塔莎的声音突然透出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她曾经也遇到过一位年轻的,想要有所作为的监视官。
可热忱终究是有限的,会被时间一点一点地磨灭。
她的理想,她的热情……她用力地抓向了白色被褥,那下面空空如也。
心中的恶意与苦涩涌至喉间,娜塔莎忍不住就想劝珍妮弗别像自己那么较真,那么执拗……想怒斥着告诉珍妮弗,曾经的自己是错误的。
可是。
娜塔莎抬起头望向珍妮弗。
她分明看见了昨天的自己,正一脸笑意,用毫不输给任何人的灼热目光看着病床上的自己。
最柔软的地方一被戳中,娜塔莎的鼻子几乎是瞬间就开始发酸。
“走。”
娜塔莎勉强地直起身来,不容拒绝地说道。
珍妮弗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西米却拉着她往病房外走去。
“保存好腰间的火种。”
娜塔莎突兀地说道。
“夜间的凛风很冷,冬日的长夜也格外漫长。”
“直到度过黑夜之前,都要小心呵护着火苗,让火焰继续燃烧。”
在刚刚踏出病房的那一瞬间,珍妮弗仿佛听见了前辈刚被拉去节肢前对她惨笑着说出的话。
“别学我,别看我,别听其他人说什么。”
“做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直到被同为警卫的胆小鬼们背叛,因此再也无法正常行走的她咧开了嘴角,眸中的笑意依然骄傲如昨日一般。
珍妮弗低下头去。
前辈的遭遇令她而心寒,因此她也忘却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再见,前辈。”
她用无人能够听闻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泪水已然模糊了她的视线,但不需要眼睛,她也能够看清前方的路到底通往何处。
朵妮雅已为她寂灭黑暗的内心重新点燃火苗,而昨日的前辈,将今日颓废沮丧的前辈拉入了深渊。
而现在,她要护住这缕来之不易的火种。
“西米。”
她红着眼眶,声音却格外坚决。
西米怔怔地看着珍妮弗的背影。
“你确定不拿钱跑路……”
“帮我,我自己一个人做不到。”珍妮弗认真地恳求道,“我不像你一样聪明。”
“帮我,可以吗?”
珍妮弗拉起西米的双手,周围的行人用惊疑的目光看向这两名警卫。
西米的脸有些发红,她本能地想要问为什么。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她接受。
是啊,为什么如此精明的她还会呆在一个笨蛋的身边呢?
“知,知道了……你先放开我的手。”西米有些慌张地说道。
指尖传来的触感如同细微的针刺。
“呐,你先给我一枚铜币。”
“不会逃跑的啦,快给我。”
西米接过珍妮弗手中的铜币,高高举起。
“契约成立,这桩交易我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