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群杀红了眼。

他原本只打算带人溜出镇子想办法偷摸发展，在斩杀三人后，多年囚禁的积怨因杀戮得到发泄，心态有了些许变化。

逃狱的那天，他离开囚牢前，从狱卒的尸体上取走武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斩断高悬门梁之上的六芒星旗帜。

如今，他所做的事和那天并无二致。

带人逃跑的路上，他只要瞧见那枚惹眼的六芒星就难抑怒火。

偏偏，这样的纹章存在于每个士兵的铠甲上。

要不是身后不远处还跟了个队友，他都想要掉个头一路杀上高坡的领主城堡，亲自向那些驻扎在第一层享福享乐的贵族姥爷们问声好，再帮他们搓个鲜血澡。

是的，跟在他身后走走停停，时不时扶墙干呕的赤发少女，是提醒他保持理智的最后那根红线。

斩下最后一颗头颅，看着双手合十跪地求饶的城门守卫化作光点消散，亦群扔掉了手中的刀。

一路厮杀，兵器损耗巨大，好在这些守卫人均配有武器，随时砍坏随时换，有多余的就扔给队友自动拾取带上。

“差不多了。”

亦群甩去手上血珠，停下脚步等待队友跟上。

被砍死的这会儿都在读条复活，该来的大股追兵没来，大概率是被别的什么事情给拌住了，估计回了城发现家被杀空了还得花时间在收拾烂摊子上面，短时间内应该没空理会他们俩。

当然，要是有时间理会，亦群也乐意陪追兵们多玩一阵子。

童帆怀里抱着六七把带鞘的长剑，踉踉跄跄跟出城门。

这半小时的经历让童帆飞速成长，早过了想吐的年纪，普通的血腥画面已经无法动摇她的心。

此刻，她只希望自己这双腿也能跟上心态的成长，再争气一点，别总抖了。

“大爷，您尽管开路，我能捡多少捡多少。”

她误把胡子拉碴的亦群认作人到中年不重打扮的狂野大爷，不过为抱大腿，也为了活下去，她下定决心给这位爷当个听话的挂件。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城郊的小路上，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的距离

“你很识趣。”

“嘿嘿，良好的心态是长寿的秘诀。”

亦群并不急着反驳年纪上的误会，他通过系统面板确认了少女的信息，也得知了她的名字。

目光掠过寿命值一栏，红彤彤的数字15让亦群颇感意外。

寿命值以天为单位，不出意外的话，根据系统的判定，少女会在第十六天寿终正寝。

像这种初始寿命值极低的情况，一般只会出现在受系统庇护前就身染重病之人的身上。

这类人，即便在寿命值清空后会被进行一次复活重构，可终究还是会因为疾病的影响难以长活。

“你...没有确认过自己的生存面板数据吗？”

“唔？”

童帆双手使劲，把下落的武器搂得更紧，同时也顺着亦群的问题打开了自己的生存面板。

不得不说，有系统伴身的异世界探险难度被大大降低。

她的手上的伤痕仍未痊愈，可整个人就像被锁血了一样，除了隐隐的痛感外没有任何异状。

惹人瞩目的，除了过半的血条也就只剩下泛红的寿命值了。

‘15。’

童帆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数字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大爷，我的出身并不差。”

“嗯，显而易见。”

童帆有着一头如红宝石般璀璨的头发和眼睛，这都是贵族身份的象征。

在旧世界，以彩发彩眸者为贵。贵族们为了维持这种血统上的尊贵，往往也只能选择其他贵族联姻。

久而久之，旧世界就有了以色分贵贱的常俗。

“我本该和家人一起死在暴动中，父亲把最后的食物留给了我和母亲，不知所踪。母亲则是在叛军的扫荡中护住了我。她把唯一能藏身的地洞让给了我，还在上面铺了一层地毯。他的尸体倒在了地毯上，血渗透了地毯，从地板的缝隙中流入地洞中...”

大爷，我是沐浴着全家的血才活下来的孩子...我有拼命活下去的责任。

即便系统判断我只能再活十五年，我也会满心感激的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责任啊...”

听完童帆的陈述，亦群沉思片刻，选择实言相告。

“你的故事很动人，但我还是会纠正你的错误。寿命值的单位并不是‘年’，而是‘天’。你将会在第十六天失去系统的庇护，不出意外的话，在那之后你还能再过半个月的土著生活...然后，该怎么死，就会怎么死。”

“十五天？”

童帆的脸唰的一下没了血色，满怀的武器乒铃哐啷洒落一地。

她反复确认发红的寿命值，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等...等一下，我记得寿命值是有办法恢复的对吧？”

亦群冷眼观察急着向自己求问的童帆，不紧不慢的回答，

“在世界树存活的所有开拓者，都可以通过爬到更高层数，获取更优厚的物资和更强大的力量。等到了高层世界，你会发现，区区寿命，也只是可以随便拿出来交易的货物...前提是，你得有本事在高层站稳脚跟。”

“货物？那就说明可以进行交易，只要我...”

“劝你死了这条心，底层的人常常自身难保，哪有闲余的寿命拿出来跟人交易。再说了，那些家伙是不会和你交易的。

谁会和货物谈生意？”

没有多卖关子，亦群讥讽着少女的天真。

他继续扛着武器往前，登上一处矮丘，观察起远处的城镇。初始之镇是围绕着一座高山建立的镇子，山顶的领主城堡，规模之大，即使从亦群这个位置观察，也能大致看清楚城墙的轮廓。

但开拓者们修建防御工事保护的，却不是镇子本身，而是从云端垂下来的无垠藤蔓，是开拓者们最容易接触到的那条攀登之路。

在亦群和队友们最初的构想中，他们会带领大批的新人重新攀登世界树，在第一层设立一个供大家歇脚的据点，支撑着所有人向上探索。

五年了，世界树的发展和他的想象有不少出入。

供人歇脚的据点建好了，但据点的管理者，似乎并不欢迎新人到来。

‘他们在搜刮后来者的寿命值，强迫新人脱离系统的管控，量产新型土著。要在这种严格管控每一位开拓者的环境下拉起一支新队伍是不可能的，只能另想办法了。

可是城内并不见闲人游荡，那些被转换成土著的新人都被送到哪里去了？’

亦群思绪不断，目光顺着无垠藤蔓落在高空中那片厚厚的彩云上。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少女主动跟了过来。

‘这么快就走出阴霾，做好决断了吗？’

亦群无言的注视着少女，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少女没有迟疑，想是在路上就整理好话语，直截了当的问：

“大哥，我能从你这里换取一些寿命吗？”

嚯，称呼都从‘大爷’改成了‘大哥’，有求于人就是不一样。

“出价吧。”

“我只是个刚来世界树的新人，对这里的规则并不清楚。”童帆摊开双手，坦然道，“大哥你来出价吧，心肝脾肺肾...只要能活下去，缺胳膊少腿我也认。”

亦群沉吟，上下打量起童帆的身体，起了试探之心。

“上衣。”

单薄的囚服被少女脱下，整齐叠好，放在了亦群的脚边。亦群用剑挑起衣物，上面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他迅速套在自己身上，现在赤着上身的不再是他了。

在这同时，系统提示少女，微薄的两点寿命值到账，交易达成。

少女双手抱在胸前遮掩春光，雪白的肌肤曝露在丘顶的微风中，本该帮她一同遮挡身子的长发也受风飘扬。

此刻的她，只觉得浑身滚烫，不知自己抵御的是寒风还是心中的羞耻。

亦群让开位置，勾勾手让少女站在坡顶，指着城镇的方向。

“从这里跳下去。”

少女低头，这处陡坡上分布着不少石块，先不说从高处坠落会导致的伤筋动骨，唯一能蔽体的上衣也她当做敲门砖卖了出去，沿坡滚落的擦伤都不是此刻的她能够承受得了的。

“大哥，你这是要我去死...”

面对明显的自杀行为，少女犹豫了。

亦群还在拍平新衣服上因为浸水而生出的褶皱。

“我说过，没人会和货物谈生意，你得自己证明你是个合格、有用的开拓者。”他竖起三根手指，“求生欲、决断力，以及...幸运。

前面两个条件我已经考察过了，算你合格。从这里跳下去，就是要考核你的命够不够硬。如果你能活下来，说明你的命好，受幸运女神眷顾的开拓者，才能在世界树爬的更高。”

说到这里，亦群话锋一转，又开始劝退。

“我不会强迫你，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在出城后就已经解除，第一桩交易也都钱货两清，不想选我这条路那就趁着天还没黑，另觅他路吧！”

...说了这么多，亦群其实也并不是恶趣味的想看少女摔成少女酱。

他观察过那条路，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再滚落十来米，已经不是幸运女神眷顾一下能拐得活的范围了。

少女一跳，必死无疑。

可死又算什么，合格的开拓者，哪个不是在攀登的路上踩着阎王的脑袋反复去世又复活。

他不怕队友爱作死，就怕队友太怕死...瞻前顾后，举棋不定的家伙连步子都迈不开，还谈什么登顶。

所以，亦群决定了，在少女迈出步子的那一瞬间，他才会往公会的共享寿命池子打钱。

少女的寿命值会在死亡的瞬间扣到极限，不足的部分会从池子里补充。在那之后，少女在无进账的情况下，想要存活，只能依赖公会的池子。

换一种说法...

届时少女想活下去，只能看他的脸色。

身后传来踏步的声响，亦群心里松了一口气把命给打了过去。最后留下的新人，至少不是个缺了照顾就迈不开腿的废物。

“嗯！？”

转身回到少女起跳的位置往下望，他为所见震惊，愣了一小会。

亦群清晰的看见，一丝不挂的少女将囚服长裤制成绳索，在滚落的过程中挂住了一颗凸起的石块，让自己悬停在了陡坡上。

公会的寿命池子里盈余完完整整一千点。

幸运女神还真把人给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