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的诞生条件,或许没有规律,但通过大数据的筛查,总能摸索出一些规律。而战争前,我们总结出了一条让人胆寒的规律:越来越多的魔法少女自伤悲和绝望中诞生,越是落后封建保守的地带,越容易诞生魔法少女。而一旦成为魔法少女,她们的首要愿景再也不是为了保护人类对抗伪神,而是为了毁灭给她们带来伤悲的社会。”
“我不理解,”金娥丽丝皱起眉头,“首先你自己都说了,你是诞生自为了新苏联效命的纯真直率中,而且绝望和伤悲,那些更像是伪神诞生的条件……”
“大数据提供的趋势是铁一般的事实,无可更改——你是怎么变成的魔法少女?你许了怎样的愿望?”
金娥丽丝看不见贝利娅的脸,她依旧能够感知到对方的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你是掀起战争的最直接导火索,那时候的你,一定也经历了很多伤悲和绝望,最后面对精灵龙时是以满腔怒火的姿态许下的愿望。”
这不是提问句而是陈述句,金娥丽丝对此也不置可否。
“所以这便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贝利娅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走了一样全身的力气。
“魔法少女,按照精灵龙的意思,是诞生于纯真的少女,肩负着对抗伪神重大职责的超级战士。我们很难鉴定究竟何为纯真,但大数据告诉我们,过往历史中,大都是一些胸怀友爱和善良的女孩成为了魔法少女。比如我,比如领袖娜塔莎,比如新苏联很多其他少女,都心怀着对这个世界最质朴纯净的愿望而成为的魔法少女。在成为魔法少女后也愿意付出一切去向着心中的那份憧憬大踏步前进。
然而自从五十年代后,这个情况就变了,越来越多的魔法少女不再是这样诞生的——至少不是我们先前所理解的那种纯真。她们源自贫民窟,源自鸡院,源自被奸被抢劫被霸凌的人,源自社会最边缘最不起眼角落的那群人。她们往往都是被这个世界摧残得失去了孩童应有的笑容,面对出现的精灵龙,所许下的愿望不再是希望这个世界变好,则是希望自己能够将那些给自己带来痛苦和折磨的人予以最惨烈的复仇。而她们一旦动起手来,往往没有限制,对周围无差别带来毁灭,有些甚至许愿完后直接变成伪神,将周围的一切尽数吞噬。
她们不再是能够被争取和感化为同志的对象,而是社会的极不稳定因素,是可怕的炸弹。”
“这不是她们的错误。”
金娥丽丝歪着头:“她们什么也没有做错,真正辜负她们的是这个世界,是那些折磨她们,给她们带来苦痛的大人。所谓一报还一报,那些人作恶之前为何就不想想有朝一日相同的报应会落到他们身上——当然,如果他们能想到,或许战争就不会爆发了。”
“你前面说得很对,但最后一句话,大错特错。”
贝利娅的声音低了一个八拍,显得凝重严肃:“我来自社会底层,新苏联政府里的很多魔法少女都来自社会底层,对于那些少女所遇到的困境,我们感同身受,也发自真心认为那些的报复正当而是大快人心。我第一次去处理这样的事情,一个魔法少女把整个中学班级的人做成了串串烧,因为她们一直在霸凌她,逼她下跪吃排泄物,扇她耳朵烧她头发,抢她的钱,侮辱她的母亲。最近的一次更是被打断几根肋骨进的医院,半昏半醒中看见了精灵龙。我当时心里就在想,做得好,换作是我恐怕只会更极端。
然而我们同样也是统治者,是新苏联数亿人口的统治者,我们必须思考得更加长远,我们必须以社会稳定为第一要素。这些魔法少女在寻仇时往往不会点对点寻仇,而是有连带伤害,殃及到其他无辜的人群,直接瘫痪一个社区乃至一个城市几个月,甚至引发其他女孩的仇恨。我处理过的最极端情况,有个魔法少女因为被黑恶势力侮辱,变成魔法少女后屠了对面全家。然而下手极狠把整栋大厦搞塌,死了几千人。而这里面有一户无辜人家的女孩几个月后也变了魔法少女,就是为了找前者寻仇。
这个问题严肃而紧迫:她们在新苏联各地出现得愈发频繁,有的时候甚至是为了剿灭当地的恐怖组织都能诞生几个仇恨拉满的魔法少女——如果我们不处理好类似的问题,这个国家要不了多久就会在仇恨中彻底瘫痪。
我们没有选择最简单的镇压方法,从贫民区里走出来的我们知道什么最有效的办法:我们一方面向国境内的所有邪恶宣战,大力整治弓虽女干、杀人、贪腐、黑恶势力以及校园霸凌;另外一方面开通魔法少女热线,如果有人在成为魔法少女后渴求复仇,可以直接拨打热点,我们的特工会第一时间上门代替复仇。
同时我们也不遗余力消灭所有的贫困,我们相信,只要能够让所有人都摆脱少吃少穿的苦痛日子,只要让人人都能过上小康生活能吃饱穿暖有工作有尊严,就算她们变成魔法少女也不会寻仇。
这些执行起来很难很难,往往面对着更多的冲突和精力,没有人退缩,没有人喊累,成千上万名魔法少女同志团结一心,怀着对乌托邦的憧憬和梦想在娜塔莎的带领下一头扎入对抗黑暗的作战中。
形势依旧很严峻,就像是察觉到我们的努力那样。出现魔法少女的地点永远在我们意料之外。新苏联幅员辽阔,人口太多,今天解决了这个城镇的贫困问题,明天另外一个城镇就会因为贪腐问题爆出一个大街上疯狂砍人的魔法少女。后天解决了那个城镇的贪腐问题,大后天又跳出一个因为被父母打骂而黑化的魔法少女引爆了一整个广场。
六十年代之后,几乎所有魔法少女都源自那样的伤悲和绝望,其中一部分能后在劝说下转化成为自己人,但更多的也在长期压抑的生活下完全丧失平等对话的可能,不得不加以歼灭——而这些事情,每一条都会引发国外根除派对我们的控诉和打压。新苏联将势力范围延伸到波罗的海三国、波兰、中亚和高加索,也是因为这里面的根除派最为疯狂,经常暗中破坏,是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我们必须每一次都直接动刀见血,从肉体上消灭那些顽固,否则他们只会向周围传递负面情绪,一点一点酿造更大的悲剧。
二十年的整顿,二十年的拼命发展,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残忍的事实:无论我们做得有多好,都毫无效果。就算70年代开始已经人人生活水平远在世界平均线之上,在多项世界清廉、安全和福利排名中位列前茅,就算我们的所有组织架构公开透明,所有人的收入和福利绝对透明以杜绝腐败;就算我们的警察雷霆出击,面对霸凌处以极刑,也毫无用处——只要有哪怕一点黑暗存在,魔法少女就会自那里诞生,而且思维一个赛一个极端,杀戮起来一个比一个狠辣。即使是魔法少女所构建的国度,也难以做到完美……呵呵,或者说,完美真的存在么?完美而人人都没有负面情绪都不会伤悲而绝望的社会真的存在么?
我们觉得我们已经做得够好了,甚至已经矫枉过正了。学校里老师不敢高声说话,同学之间不敢互相开玩笑,家里父母面对孩子也小心翼翼甚至是谄媚式讨好,但凡有人稍微说话稍微用词粗鲁点就会被立刻举报,就是因为害怕有人突然疯掉变成魔法少女然后大开杀戒。然而发狂的魔法少女只增不减,对我们的财政和发展已经是沉重的打击。也有越来越多的同志在镇压那些魔法少女时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贝利娅惨笑了起来,语气里已经是压抑不住的绝望:“最极端的一点,就是一些魔法少女甚至是来自根除派的后代。我们灭杀根除派,因为那些混账人类把魔法少女都逼疯了。但那些人的孩子们看不见,她们本就被那些毫无教养和道德可言的父母所以扭曲了道德观。她们只知道自己的父母因政府而惨死,就算我们把证据拍在她们脸上也毫无用处。她们只会相信我们是罪恶的源头,心里进一步扭曲,然后等待精灵龙出现引爆一切。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一个巨大的社会再怎么发展,再怎么整肃,都存在着看不见的阴影。甚至是为了整肃而使用的手段本身都有可能成为阴影。而精灵龙,它不找那些因为社会变好而受益的少女,却一直盯着那些依旧在角落里,在阴影里的少女,给她们毁灭的力量……七十年代后,没有一起,没有哪怕一起新苏联境内新诞生的魔法少女是因为我们不懈的发展和改善社会而诞生的……
精灵龙它就是个畜生,纯粹的畜生,说什么魔法少女诞生自纯真,我看分明就是哪里绝望哪里就滋生魔法少女疯子,就像家里的蟑螂那样无论如何都不能无死角清理干净!这是精灵龙困死我们新苏联,困死整个人类文明的明牌陷阱!我们还不能指责什么……因为刨根到底说到底的确是因为社会内存在不公而引发的……你可以理解为精灵龙可能是希望推动社会进步吧?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但这种极端的方式哪个国家能受的了呢?”
贝利娅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下过于激动的心情。
“70年代末期我们已经能嗅到战争的气息,其他国家里发狂暴走失控的魔法少女也越来越多,有些人口没我们一个零头多,发疯的魔法少女数量却是几倍甚至十几倍。我们内部还算稳定,但边境事故一个月少的十几起,多的甚至上百。我们的同志也是不堪重负,整个新苏联就像一根绷紧的弹簧,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那些人类政府终于清醒了过来,一边大力打压根除派一边开始寻求和我们的合作。但是太晚了,人类文明这辆车已经高速开到悬崖边缘,这时候踩刹车太迟了。我们政府内部也多了很多分裂,理想的憧憬被现实的残酷抹去棱角,少女们都在吵架,一些人自觉乌托邦无望选择辞职归隐,但更多人就着未来究竟应该向着什么方向而争执。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孤注一掷,面对精灵龙投掷下最后一颗骰子。我们和德国的跨国企业展开合作,开发出名为R生命的药剂,并尝试推广到整个国度。”
“它的用途是?”
面对金娥丽丝的回答,贝利娅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