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火光在山路上熊熊燃起,片刻之后雷霆般的巨响传来。

身着红色礼服的安妮站在塔楼临山的窗边,向着大门方向眺望。那被她亲手熔出孔洞的窗户,此刻正将凛冽的山风迎进屋内,吹起她的裙角与发丝。

留声机播放着凝重又悠扬的高卢舞曲,身穿加洛林军服的士兵们,整齐排成一队站在她身后,身姿笔挺,目光同样望向同一个方向。

百花骑士团早已护送菲涅去往市区的医院,剩余的兵力都在守卫存放蒸汽甲胄的机库,这座山中军工厂历经波折,又重回加洛林禁卫军的掌控之中。

黑色的身影仿若鬼魅一般,从破损的窗中现身,悄然站在安妮的身前。金色的短发被雨水淋得湿透,一缕缕黏在苍白如纸的面孔上。

“大小姐,你安排的事我都做完了,那些小家伙已经逃出去啦。”

爱丽丝肆无忌惮地坐到沙发上,举着茶几上的瓶子,喝了一大口三十年陈的白兰地,又浇了小半瓶在自己的伤口上,琥珀色的酒液沿着那白皙却有力的小腿流淌。

“很好,你要的东西。”说着,安妮抬手一扬,将狞笑着的青铜假面扔了出去,这张面具曾经的主人是代号是陌客的龙祭祀。

爱丽丝眼眸一亮,将面具稳稳接住:“谢了,这下至少算是能交差了。”

“那柄剑呢?你没从克莱尔手里取走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格拉墨留在合适的人手里更有价值。”

“你可是龙祭祀,拜龙教那边说的过去么?”

“这不是有陌客的遗物么。而且,是他们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他们。”爱丽丝淡淡地说。

安妮微微仰头,目光带着几分玩味:“早就听闻名为战士的龙祭祀是那群蜥蜴崇拜者中的异类,果真名不虚传。你说是吧,剑圣,爱丽丝·威塞克斯女士?”

“彼此彼此,加洛林的邪恶小狐狸。我也没见过一国公主雇人给自家的外交活动捣乱,还协助境外渗透组织跑路的。”爱丽丝似笑非笑地回应。

安妮脸上挂着的轻笑瞬间消失,语气却依旧沉稳:“并不是所有高卢人都希望菲涅将加洛林绑上她征伐北方的战车。你的家乡在北陆,你也不希望爆发战争吧?”

“好啊,把自己的意图隐藏在为民请命的愿景中,很聪明的说辞,我都有点欣赏你了!”爱丽丝嘴角噙着的笑意未减,双手轻轻鼓掌,清脆的掌声在风中飘散。

安妮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身后的加洛林士兵们立刻心领神会,紧绷肌肉,纷纷将手伸向身后。

安妮却只是轻轻抬手,从礼裙的口袋里缓缓摸出一串钥匙,手腕一翻,向爱丽丝扔去。

“现在整个巴黎西地区都被封锁了,即使是贵为剑圣的你想离开也没那么容易。去我安排的地方避避风头吧,地址就刻在钥匙柄上。”

爱丽丝抬手接住钥匙,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怎么?还想收我作门客么?”

安妮直视向爱丽丝:“现在加洛林局势动荡,我需要足够尖锐的利刃为我所用。”

“就这?这可没啥诚意啊,难道没什么你的客厅永远有我的座位、或者我的谏言你永远都会采纳的画饼么?”爱丽丝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安妮微微眯起双眸:“我只需要一柄利刃。我们不会是盟友,你也永远不会出现在阳光下,但除此之外……加洛林会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况且,在现在的局势下,你也需要在南北交界处的朋友,不是吗?”

安妮身后的士兵面露焦急,匆忙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殿下,不能和这吸血孽物同流合污啊!她现在身上有伤,应当趁此机会杀了她!”

即使不依赖吸血鬼的听力,爱丽丝也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安妮仿若未闻,神色未改,目光依旧落在爱丽丝身上。

爱丽丝冷哼一声,打破寂静:“但现在我最需要的是食物呀,刚和那位天下无双的骑士姬打了一场,我可饿坏了。”

她故意咧了咧嘴,露出两颗尖牙。

安妮没有回答,她从茶几上端起茶杯,轻轻握住杯柄,缓缓踱步,边走边喝。那杯中的红茶在秋风肆虐的房间中,悠悠散出阵阵热气,氤氲在她的脸庞周围。

她款步走到了门前,脚下的裙摆随之轻摇,蓦然回首:“这屋子里的家伙们就是你的夜宵。”

此言一出,房间顿时陷入一阵死寂,仅剩下呼啸的风声在昏暗的房间回荡。不仅是士兵们惊得愣住了,爱丽丝也因安妮的话短暂地愣神,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方才建言的士兵在反应过来后,心急如焚,立刻跑向正要关上房门的安妮,嘴里呼喊着:“殿下,不可啊!”

一声枪响骤然划破寂静。

士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的右膝被贯穿,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地面。眼前是安妮手中冒着青烟的枪口,他面露惊恐,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安妮,嘴唇颤抖:“为什么……殿下……我对您忠心耿耿啊,七年来……”

安妮眼神冰冷,手中的枪口稳稳指着他:“是啊,埃森·格雷夫,你为我做事已经七年了,我在今晚之前从没想过要杀你。那你又知道当我发现负责这座工厂安保的就是你时,我是怎样的心情么!”

名为埃森的士兵跪在地上,双手在空中乱摆:“殿……殿下,保密规定是陛下的谕旨……我,我没法抗拒啊!”

安妮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冷得刺骨:“陛下?是你的陛下把你从鲁昂调到巴黎西么?是你的陛下把你从卫兵一路提拔到禁卫么?是你的陛下为你那些龌龊的烂事打掩护么?那都是我为你做的!而你却用背叛来报答我,害得我的计划付之东流!”

埃森抬头,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眼中满是哀求。但下一刻,安妮的手指再次叩动扳机,“砰”的一声,他的肺部被打穿,鲜血瞬间从口中喷涌而出,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身体轰然倒地。

安妮看向爱丽丝,神色恢复平静,语气淡淡:“慢慢享用吧,祝我们……合作愉快。”

埃森大口地呕着血,这房间里的其他士兵都是他的部下,也都是安妮提拔上来的人,他们知道安妮的指控也是在针对他们。一时间,仓皇失措的士兵们纷纷迈开逃窜的脚步,却已然乱了方寸。此时,房门“哐当”一声,恰好被安妮关上。

门后,刀剑出鞘的清音响起,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哀嚎,最后回归了寂静。

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传来之前,安妮缓缓转身,神色平静地离开了。红色的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步步消失在昏暗的长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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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菲莉亚看了看表,她们已经连续不断地行驶了差不多六个小时。

她们很幸运,在封锁之前就开出了巴黎西地区,一路上没遇到追兵。她也开得很谨慎,根本没走公路,而是远远地跟随着一辆开向西方的火车行驶,好在高卢平原地势平坦,小型战车的越野性能还能应付。

后座的克莱尔已经睡着了,即使是睡着了她也在紧紧抱着利兹。她怀里的利兹依然很安静,但说不好她的情况是变好了还是更糟了。

奥菲莉亚向窗外看去,狂风吹着一望无际的灌木,依稀能看到火车排出的黑烟,黑夜低垂,仿佛抬手就能触到星空。

沉静的卢瓦尔河在平原上穿流而过,四百年前,加洛林诸侯的联军曾在这里遏制过阿斯兰大汗南进的行军,有人说迄今河底的泥沙中仍然沉睡着累累的白骨。

这里根本没有道路,小型战车走着巨大的S形弧线,规避各种各样的障碍物,有时候是石头,有时候是鹿群。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有她们的车在全程高速行驶,有时开进湿地,溅起一人多高的水墙,惊醒了交颈沉睡的水鸟。

远方突然传来火车呜呜的轰鸣声,打破了夜幕的寂静。

奥菲莉亚精神一振,抬眼眺望,只见地平线处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柔和的光线映照之下,隐约勾勒出海岸线蜿蜒的轮廓。

她心底涌上一丝慰藉,目的地此刻已经近在咫尺。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方向盘,驱使着小型战车朝着曙光加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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