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着走在断角巷已经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上。
“赛缪尔夫人，这枚发箍上布置的是哪位神明的仪轨呀？”黛比爱不释手的摸着鬓边的黄铜发箍，心中稍稍一安好奇和疑惑就从脑瓜子中蹦了出来，“似乎看起来脉、树、识、质四系的三十一枚支点都跟空间系的能力关联不大呀？”
“小戴丽很聪明。”珍宠溺的夸赞了一句，“发箍上铭刻的既非现今各大神明的仪轨，也并非指向的四系支点，而是指向支点‘空’的秘仪。”
“支点‘空’？”黛比惊异的瞥了一眼看似平平无奇的发箍，“秘仪？”
“这个世界存在的支点远不止三十一枚，这四系只不过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所了解并且按照自己的理解归纳而成的，除此之外的支点要么只存在于理论，要么就只剩古籍传说中的只言片语，既没有与之相关的神明出现，也从未见过现身于世，更没法将其强行划归四系。”珍耐心地解释道，“‘空’便是这样一枚只存在于神秘学家猜测中的支点。”
“而要使用这些没有‘释义’，没有仪轨的支点力量，唯一的办法便是秘仪了。”珍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凑近了女孩耳边。
一见她这一举动，黛比就知道珍又要爆猛料了，立刻竖起了耳朵。
“小戴丽想过一个问题吗？”随着珍的身上灵性涨落，四周的光线似乎变暗了些许，“神明的信徒自然可以通过仪轨正常使用神力，但如果是神明不愿赐予仪轨，或是其他神明的信徒想要借用神力，那该怎么办呢？”
“也、也不是没想过……”黛比如实回答，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但这种事实在是太过不敬了，所以也不敢继续多想了……”
“这就是秘仪的作用了。”珍赞许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谓的秘仪，本质上其实就是欺瞒神明，绕过仪轨直接僭用支点的力量，其来源要么是某些陨落神明遗留的残缺仪轨，要么就是无数先驱者用绝伦的智慧和无畏的勇气……外加生命试探出来的……”
所以说到底智慧和勇气根本就无关紧要！纯纯就是用命堆出来的是吧！
黛比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嘴贱问出了这个问题，似乎下一刻刺痛便会从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涌来，禁不住双腿一软，慌忙抓紧了珍的手臂。
感受到手臂被抱紧，珍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盛了，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无需害怕，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搜查禁绝秘仪也是各大教会自古以来的职责之一。”
不过没说两句，她又又压低了声音，“但事实上，哪怕是七神正教会也无一例外握有指向其他正神的秘仪，虽然名为禁术，实际上用起来都是轻车熟路，这几乎已经是各大教会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珍，我错了，我不该多嘴的，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好在珍似乎是听到了她心中的哀求，有关秘仪的话题总算就此打住了。
不过不用明说，黛比也能猜到古雷格斯先生为何会是整个王国少有的能够制作永固空间密器的匠师了。
大概率便是掌握着某种指向了支点“空”的秘仪。
至于古雷格斯先生掌握的秘仪是源自某位陨落神明的仪轨，还是无数先辈用生命趟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思索间，珍已经牵着她走进了一条断头路，一堵斑驳的青砖墙桓在了前进的路线上，两人却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
砖墙转眼之间便近在咫尺，珍还是没有驻足回头的意思，步伐毫不停顿，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踢到墙上的时刻，那满墙的青砖仿佛感受到了恐惧一般蓦地一颤，旋即入潮水般向后退去。
黛比直觉得眼前一暗，四周皆是如积木般飞速滑动的砖块，珍依旧没有就此停下牵着她信步前行。
当四周的青砖重归于静时，两人已经置身于一条幽静的小巷之中。
小巷的两侧皆是青砖墙面，布满了青苔污渍，分毫看不出其中的异样，而身后也早已没了断角巷的影子，只剩下幽暗潮湿的巷道。
黛比举起猫眼石扫了一眼两侧，并没有看见任何基相的徽章，试着集中精神提高灵感，也没有砖墙中感受到一丝灵性。
她不禁啧啧称奇，但是实在害怕珍一不小心又爆出了什么猛料，也不敢再多问了。
拐过一个弯，熙熙攘攘的街道远远出现在了巷口，之前的马车也是将她们拉到了一条无人的巷子中，亦如方才那般进入的断角巷。
不过由于进出的通道不同，两人再次出现的地点已然相距甚远。
踏出小巷的一刻，一副熟悉的场景出现了在了黛比眼前，她不禁一愣，目光落在街角餐馆的招牌上。
汉克餐馆？
这里不是昨天骗……顺走亚伦八音盒的地方吗？
注意到女孩咬着拇指视线停留在了不远处的餐馆上，珍心领神会地露出了一抹微笑：“小戴丽，时间已经不早，今晚我们就在外面吃晚饭吧。”
“哦，好的，赛缪尔夫人。”黛比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不过当她跟着珍进入汉克餐馆，坐在了昨天同一个位置上时，脸颊还是不由得滑下了一滴冷汗。
缘，妙不可言啊！
更妙的是刚坐定，昨天那个满脸雀斑的服务员便飞快的递上了菜单。
“两位美丽的女士，欢迎光临汉克餐馆……”服务员满脸堆笑，当他看见女孩的样貌时不禁愣了一下。
黛比也不知道他是被自己的美貌惊到了，还是想起了昨天的事，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不过在珍看来，她就是因为服务员失礼的注视而感到害羞，于是开口替她解了围，“请给我一杯耆南红茶，一枚焦糖布丁。”
“哦！好的好的。”服务员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取出便签本埋头记了起来，虽然略显尴尬也没忘记推荐菜品，“我们有今天才从金格斯特送到的白海鳕鱼和科温特产的上等小山羊肉，两位美丽的女士需要来一点吗？”
我记得昨天你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吧！不会都是昨天没卖完的吧？
黛比一边接过珍递来的菜单一边暗暗腹诽，目光不经意掠过服务员，忽然停在了他的胸口。
稍稍显旧的衬衫上别着一枚银白的胸针，圆形胸针的边缘刻着一圈文字，其中是由大写M和菱形眼睛组成的金字塔形，光芒从菱形眼睛的瞳孔肿放射开来，构成了背景。
黛比眯起眼睛一歪脑袋，慢慢读出了圆框上篆刻的文字。
“密……斯——特里，克……”
密斯特里克大学？
那个叫亚伦的家伙，自称就是密斯特里克大学的学生吧？
不会是他的校徽吧……
黛比咬了咬拇指，刚想开头试探一下，却听见珍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先生，请恕我冒昧，请问这枚徽章是从哪里来的呢？”
“诶？”雀斑脸服务员扫了一眼四周，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对他说，连忙指了指胸口，“这个吗？这是昨天一个没钱吃饭家伙用来抵餐费的，说是威塞克斯什么大学的校徽，他很快就会拿钱换回去……”
说着，他一脸苦闷地叹了一口气，“可老板说我被他骗了，这玩意儿根本不值几个比西，从我的工资里扣了欠下的餐费。”
还真是那家伙的校徽……
黛比摸了摸鬓边的发箍，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不知道他欠了多少餐费？”珍柔声询问道。
“不连小费一共是三令格十一比西。”服务生脱口而出，看样子这笔账已经被深深刻在了心里。
“这是五令格。”珍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放在他的面前，“请把那枚徽章卖给我吧。”
“这……”服务生看着桌上的钱咽了一口唾沫，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为难，“这不太好吧……”
“是钱不够吗？”珍的声音依旧柔和，就连语气也没有多少波动。
“不不不。”服务员连忙摇了摇手，“是钱太多了，实在是……”
“多的就当作小费吧。”珍温和一笑。
见此，服务员也不再推辞了，乐呵呵的取下校徽换了钱，随后装模作样的冲两人行了一礼，“那就谢谢两位美丽的女士了。”
珍拿起徽章看了看，又望了望投来目光的黛比，脸上微微一笑，将校徽递给了她，“小戴丽，送给你了。”
“诶？”正咬着拇指的黛比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
至少有一点黛比是认同那个黑心老板的，就是这校徽值不了几个钱。
她也真没想要这枚毫无用处的徽章，只是想着昨天发生在这里的事下意识地盯着看罢了，但这无意识的举动估计是让珍误解了，以为想要这校徽才会花钱买下送给她。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再驳珍的面子了，黛比只好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万般不情愿的接过了那枚徽章，“那就……谢谢赛缪尔夫人了。”
看着手心的徽章，她暗暗叹了一口气，一边摸着发箍将校徽放入，一边报复性的点起了餐。
“给我一份烤肉饼，所有配菜都要，一份豌豆浓汤，再来一杯啤……”黛比瞟了一眼对面笑眯眯的珍，连忙改了口，“一杯热可可！”
“好的，两位女士请稍等。”本就因为两人艳丽的容貌有心讨好，收了小费之后服务员更是殷勤地不像话了，飞快为她们端上了菜品。
店里的其他客人感受到了区别对待，多少也有些心生不满，不过一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心中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服务员一直跑前跑后的为她们添茶端水，过分的殷勤再加上其他客人不时投来的目光，反倒让黛比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也顾不得细嚼慢咽品尝味道了，飞快的吃完了自己的餐食。
察觉到女孩的去意，珍也没再多停留，将钱压在茶杯下后便带着她离去了。
随着晚餐高峰的到来，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作为餐馆里仅有的两位服务员，雀斑脸也忙得不可开交，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去多时了。
他只能一边感叹这对母女的大方美丽，一边失落的收拾着桌子。
正在不爽之际，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拍，雀斑脸服务员不爽的转过头，一抬眼就看见昨天吃白食的少年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虽然只是一天不见，但少年身上的气质似乎已经隐隐发生了一丝改变。
不过他却没心思思考这些了，一看见少年心中的怒火就开始熊熊燃烧，顺手将抹布往桌上一甩，冷冷的对上了他的视线，“我还以为你这家伙跑了呢，没想到居然还有胆子回来。”
“我说过很快就来取回校徽。”亚伦也知道自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伸手从衣兜中掏出一枚五令格的银币递给了他。
一看见少年手中的钱币，雀斑脸眼睛一亮刹那间由怒转笑，他立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接过银币一边摸向了自己的胸口。
“我就给老板说，像你这样受过高等教育有学识有素养的大学生怎么可能骗人嘛，他还不信……”
雀斑脸在胸口挪了两下，神情忽然一滞，旋即一脸尴尬的看向了少年。
“实在不好意思啊，先生……”
“那枚徽章……刚刚被人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