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能在鸣心小姐精神尚且良好的情况下彻底厘清鸣心小姐与道平先生的恩怨,而且也需要交代自己即将离去一事,总不能瞒鸣心小姐一直瞒到离开为止吧。
在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中,露蒂很难插入干涉他们的感情,离去的日子已然不远,想要等到两人对彼此放下心结的场面几乎是不可能了。
相比起调和两人关系的第三者这个身份,露蒂感觉自己更像是解开曾经凤凰于飞,鸾凤和鸣的两人却发展到决裂关系之谜的解密者。
此经一别,便是死别,走到人生终末的倒计时后,才发觉原来还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期盼未解。
遗憾不能见到星火燎原浴火重生那一刻,露蒂始终相信鸣心队长一定能带着这个日暮西山的队伍再走向辉煌。
期盼和道平先生做更多的事情,露蒂还想再跟道平先生一起去许多的地方游玩,想给道平先生读圣经,想吃道平先生。
虽然这些都不太有机会能实现,但露蒂已经很满足了,她的一生是被教廷救赎的,正因为教廷的收养,她才能逃离那个家,也因为教廷的悉心培养,她才能以优秀的牧师身份加入星火燎原,遇见道平先生。
是时候该把一切还给主了。
虽然不清楚主的真相究竟为何,但这不影响露蒂的殉教使命。
在离开前,露蒂想打听清楚鸣心小姐为何会跟道平先生发展到至今地步,少些疑惑安心上路。
“露蒂~准备好了嘛?”
楼下凤鸣心的呼喊声把走神的露蒂拉回现实,露蒂回应了一声,赶紧下楼跟凤鸣心一同出门。
群间花海位于冒险城外西南方处,相传在人族反抗魔族的独立战争中,站在人族阵营的一位精灵真神为掩护有生力量撤退而陨落于此,在祂的尸体倒在地上后,竟有无数花卉从土里冒出争相绽放,把这一大片草原之地变成万千花海,从此群间花海因此得名,成为冒险城附近一处有名的景点。
“鸣心小姐!原来真的有那么多花啊!怪不得叫群间花海。”
第一次来到群间花海的露蒂当场就被这种场景震撼。
广袤无垠的草原,一眼望不尽的绿色被无数争奇斗艳的五彩点缀着,在清风吹拂下,展开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桃花柔美似胭脂,菊花清雅脱俗,白兰洁如雪,红花娇艳,众多芳卉竞相开放,交织在翠绿草甸上。
凤鸣心点点头,她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景,自然也没有露蒂这般惊叹,早在去年还没跟平闹掰前她就带过李道平来过这里见识其中风景。
两人一边散步感受着群间花海的奇景,一边闲谈,其中多以露蒂对这些景色的感叹赞美为主。
恋恋不舍把这些自然风光印入脑中,露蒂看着一边同样因为这般田野奇景而心旷神怡的鸣心小姐,知道是时候该切入正题了。
“鸣心小姐,我想请教您一些问题。”
“怎么了?”
凤鸣心还在看四周的花海。
“我想了解您和道平先生的恩怨始末。”
凤鸣心沉默了。
“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我和平的关系也已经翻篇了,你又何必好奇呢。”
“我不认为这些都过去了,到现在您和道平先生也因为那些事情而残留着深深的隔阂,更是星火燎原日暮西山的原因,我怎能不为之好奇呢。”
对于星火燎原江河日下的处境,露蒂内心也有几分自责,在道平先生和鸣心小姐都需要一个第三者出面调停的时候,她却一直都在春宵酒馆逃避一切,发展到目前这种状况,露蒂自认自己也少不了责任。
“我和平约定过绝不外传那一夜的事情,我不希望透露给你这些事情让他得知后再次伤害他。”
“这个您可以放心,我之前就跟道平先生打底过了,他表示只要您愿意,这些事情透露给我也无妨。”
露蒂前几天就找过道平先生打点这些事情,得到了道平先生的允许,剩下就是鸣心小姐这边的允许了。
凤鸣心知道露蒂一般不会骗人,叹了口气,既然露蒂这般执着于自己和平的恩怨,那就让她知道个痛快算了。
都已经过去了,说出去也没事的。
于是凤鸣心静静开始了述说,那一夜的来龙去脉。
那段时间凤鸣心一直身心交瘁,律宛白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阵法的学习极度不配合和敷衍,往往每一天都要花出额外的时间陪律宛白补习阵法直到深夜,然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工作到半夜三更。
在一天的深夜,好不容易陪完律宛白后的凤鸣心拖着昏昏欲睡的躯体准备回房,她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完:今天的功还没练,逸秋的嗜睡症又恶化了,该再找个名医另外问问情况,露蒂准备突破境界到传说之下了,该帮她准备好突破环境和相关材料了,剑痴最近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平最近状态也不太对,可能还要再给他放几天假,过几天有一个冒险者协会的宴会邀请,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平既然这几天休息,自己还要帮他接手他的工作......
不知道是谁的脚步声踏在一楼,凤鸣心眼角余光飘去,是载着行李的李道平。
得知平要离开的消息,满身疲惫的凤鸣心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为什么他要离开自己?
当初不是约定好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一起闯荡吗?不是互相拉勾承诺过的吗?我们彼此之间不是要做一辈子的家人吗?
那些缘分那些梦想那些感情那些羁绊那些那些那些都是假的吗!
伤心欲碎的凤鸣心要问出个答案,最起码她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输。
但她连个答案都得不到,李道平的沉默彻底粉碎了星火燎原队长的光辉面目,撕扯出其丑恶的一面。
自己真正受够了,在圣凰帝国里处处都显得无能的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要一事无成?
背井离乡来到冒险城,根本就不是为了冒险闯荡证明自己,而是这里离圣凰帝国足够远,大家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圣凰帝国三皇子不太了解,根本不清楚这个三皇子跟她的两位兄长相比差的有多远,是多么的无能。
机缘巧合碰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同样处境的人,把酒言欢相投意合,在他的邀请下建立起一个小队,与其说是为了证明两人的努力来出一口恶气,更多是当时喝酒喝上头了,不想在他面前丢人故作逞强而已。
她当时根本就没打算好好组建小队,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陪着他临场做戏,她不想再对一件事多花心思再一次暴露自己无能的事实,她只想花天酒地。
知道他还有这种奇特诅咒后,她虽然表面上安慰着他,内心却有些暗暗高兴,不女装就不能长期待在身边的人,那不是比自己还没用?
她当下内心就畅快许多,尽力安慰他不用担心这个诅咒,很爽快就买了套华贵凤袍当即换上,待在这种人身边的话,就不会显得自己这么无能,她是这么想的。
换上华美凤袍后,看到平看着自己目瞪口呆的模样,一切都不一样了,这是她第一次从他人身上感受到如此深刻的价值感。
原本稍显阴柔的面貌,换上女装就是绝世的倾城佳人。
本来凤鸣心在星火燎原最开始成立时候还挺敷衍的,但看到平一脸认真忙活的时候,看到平一看见自己女装模样时脸色都会有些羞红的时候,看得多了,心情又不一样了。
凤鸣心开始认真担当起星火燎原队长这个角色,内心告诉自己,做得再差也不会有事的,就算真出什么差错,也可以推咎到这个不女装就不能待在他身边的李道平,跟大家表示都是女装影响了自己的状态,本来她能做得更好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星火燎原队伍逐渐发展壮大,迎来一个个红颜佳丽,李道平也越来越习惯于她的绝世容颜,但她却发现自己并不能习惯平对她的正常眼光和其他队友与他亲近时的场景。
看着镜前柳眉凤眼的天香丽人,凤鸣心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所以凤鸣心越发频繁地接触李道平,开始学习如何保养自己的身材面貌,从绘本和话本里学习恋爱经验,全身心投入星火燎原的事业,尽力扮演一个完美的女装队长形象,希望有朝一日能让他对自己动心,彻底迷上自己。
然而那一夜,载着行李沉默的李道平击碎了凤鸣心的幻想,宣告她的希冀只是一个镜花水月。
她受够了,真正受够了,一切的一切全都全都全都受够了!
为什么自己这么无能?我在无数的地方都失败过无数次,最后的最后抛弃皇子身份抛弃一切穿上这件不齿于世的女装只希望能跟你共度余生!可为什么我连最后的爱情都握不住?
在凤鸣心梨花带雨的追问下,李道平终于支支吾吾讲出他要去一个地方,有人在等着他。
但具体的缘由细节,甚至是谁在等他,平一个都说不出来。
凤鸣心只感内心更加疼痛,痛到深入骨髓,自己就这么失败吗?连一个答案平都不愿意给自己?连个谎言都不愿意去编?
凤鸣心彻底崩溃了,一定是那个寒玉梅,一定是那个贱人,一定是她在勾引平,为什么?她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贱人?
在那一刻之前,凤鸣心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如果那个叫寒玉梅的青梅不曾存在的话!
恨屋及乌,现在的李道平凤鸣心怎么看感觉都是如此令人生憎,她恨寒玉梅,她恨李道平。
在这个憎恶情绪漩涡不断酝酿的时候,凤鸣心突然灵光一闪,她只要现在拿出来之前备稿的推诿草稿不就好了?
通过指责平的各种不是,利用他的愧疚强迫他留在星火燎原。
事实证明,此举确实有效,平沉默了,最后还是选择放弃离开,她成功了。
......
“再后来你也知道了,我因此逐渐迷失了自己,不愿意承认平的功绩,不愿意承认他会离开自己的事实,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这么无能的事实,最终导致这一切的恶果。”
随风飞舞的花瓣贴到凤鸣心的脸上,看到凤鸣心的凄怆神色,又乘风飘走。
露蒂内心五味杂陈,她虽然觉得鸣心小姐这种手段固然过分,但她同样也不希望道平先生离开。
诚然是否留在这个队伍是道平先生的自由,于理来讲,道平先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没有义务为星火燎原奉献一生,但于情来讲,道平先生此举也确实深深伤害了鸣心小姐的内心,一旦道平先生真正离开,队伍每一个人恐怕都会因此深受打击。
露蒂也不想过多指责鸣心小姐当晚的举措,如果那一晚是露蒂她自己而不是凤鸣心,露蒂也不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说到底,道平先生那一晚到底为什么要离开甚至可以说是抛弃星火燎原呢?
“我明白了,鸣心小姐,我并不认为您当晚的言辞非常过分,换做是我可能会忍不住做出更激烈的措施,让道平先生永远留在星火燎原,相比于我,您当晚的行动已经是十分克制了。”
听着露蒂的安慰,凤鸣心的心情并没有太多好转,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一夜,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难道自己真就应该坐视平离开吗?或者答应平的想法抛下星火燎原跟着他私奔?
那一夜的死局,当真会有完美的破局之法吗?
“我还有一些问题,您似乎执着于自己是玉梅小姐的替代品。”
听到露蒂的问题,凤鸣心眼色又黯淡几分,之前的往事多少都有传入露蒂耳中,对露蒂而言,就算凤鸣心不透露那一晚的事情估计她也已经猜出五六分。
但这一次是只有凤鸣心自己才知道的伤痕,就连平也从未察觉过半分,也就是图书馆第一次见到寒玉梅这个贱人时理智崩溃漏了底出来。
“有必要了解这么清楚吗?跟平不一样,我跟那个贱人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有她无我,有我无她,我跟她的关系就不需要你来插手了。”
“您误会了,事实上我已经不再打算干涉您、道平先生和玉梅小姐三人之间的关系,我即将要离开小队了。”
露蒂最后一句话传入耳中,凤鸣心顿时眼睛睁大,瞳仁猛然一缩。
“你?你...你什么意思...”
“履行职责的日子已经不远,我需要离开队伍独自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看着凤鸣心混乱焦灼伤心不舍混杂在一起的脸庞,露蒂内心更添沉重,她也犹豫过很久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鸣心小姐,但思虑到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鸣心小姐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情的,那还不如在她精神尚且稳定的时候告诉她,如果等离开后再让鸣心小姐得知这个事实何尝不也是一次更深的伤害。
“这么快......”
“我也没预料到会如此之快,原本在我的估算里,可能要等个好几十年才需要履行我的这份职责,谁知转眼间就已经是使命即将履行之日。”
“无论如何都要去吗?非你不可吗,到底是什么职责能让时间变化如此猛烈?”
“是的,整个教廷只有我能做到,这是教廷的核心机密,恕我不能透露。”
凤鸣心本想再出言挽留,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她之前就答应过露蒂,露蒂爽快加入星火燎原,星火燎原也不能阻止她为履行职责而退队。
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要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凤鸣心不明白,这是她对平的诸多刁难所带来的恶果吗?要自己眼睁睁看至朋一个接一个离去?
先是为掩护队伍撤退的素亦凝,然后是平的退队,再之后就是小秋和剑痴的双双离去,最后又来个露蒂的履行职责。
“你离开之后,星火燎原就只剩下我和律宛白了,单凭我一个人也压不下宛白,这星火燎原怕不是要散了。”
“我会着力寻找能代替我的下一任牧师。”
“不如就这么散了,事实证明我没有能力带好星火燎原,再来一个新人也是被我祸害的份。”
看到又开始灰心丧气的凤鸣心,露蒂双眉紧皱,握住鸣心小姐的手。
“请不要这么想,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和鸣心小姐当一辈子的队友,但我也有我的责任,而且我相信不止我是这么想的,剑痴小姐宛..宛白小姐她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道平先生还在等待您接他回来呢!”
虽然说到宛白小姐的时候露蒂自己都有点不信,但剑痴小姐和道平先生露蒂还是非常肯定的。
“...你说得对,平还在等我,还有好几个人需要我呢。”
凤鸣心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她想起小秋的事情,她永远不会忘记,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哭着抱住自己不要自己离开的场景,让她彻底了解到自己是被需要的这件事实。
可是她辜负了逸秋,在小秋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没能及时阻止,所以同样的,她不想再犯下这样的一次错误。
“在临走前,我希望能了解清楚您和道平先生玉梅小姐三人的所有恩怨,我曾经对星火燎原不闻不问太久了,如今演变到如此地步我也有一份责任,最起码我希望能知晓清楚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弥补我内心的愧疚。”
还没等凤鸣心回答,露蒂双手握紧凤鸣心的右手,眼神柔和关切。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您实在不愿意回答也没有关系,我临走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您把星火燎原建设到如日中天的程度。”
“要远在圣城的我都能从路人耳边听到,冒险城有一个队伍是多么传奇辉煌,它的名字就是星火燎原。”
当然露蒂也已经没有机会听到了,她也不打算跟大家透露这次离别就是死别,让大家以为露蒂只是回去圣城的教廷深处,永远不再回来就够了。
但露蒂真心希望自己热爱的星火燎原可以飞黄腾达,在鸣心小姐和道平先生两人的手中,自己是没机会听到了,但不代表拥有自己记忆的她就听不到。
凤鸣心眼眶湿润起来,闭上眼睛竭力忍住差点流出来的泪水,她不想让露蒂的告别之词变得这么伤感。
“我答应你。”
“以后我离开了,道平先生就有劳您关照了,我相信您和道平先生迟早会有一笑泯恩仇的那天。”
“嗯!”
凤鸣心重重地点头。
露蒂便在漫花盛开的草野慢慢述说星火燎原的未来,寄托着自己对星火燎原的期盼。
繁花怒放,随风起舞,承载着伊人的希望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