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这个词通常指的是两股力量互相抗衡,此刻用来形容浴血军与乌合之众的对抗是不合适的。
因为只有在两股力量大致相等的情况下才能称得上互相抗衡,在力量完全一边倒的情况下,所谓的对峙只不过是强势的一方在确定了自己的绝对优势后所表露的无伤大雅之气度。
就像现在这样……
熊初墨躲在一根承重柱后,整个人蹲在地上,背靠着承重柱,仰起头若有所思。
从刚才开始,对面的枪声便逐渐停息了下来,而己方这头也没有猛烈还击,无论是进攻者还是固守者,仿佛达成了某种‘敌不动,我不动’的默契。
熊初墨知道双方已经进入了‘拉扯’阶段,浴血军这头已经意识到突围几乎不可能,纵使不顾伤亡全力突围,但如果最后付出了空前巨大的伤亡却只活着出去几个人,那这场突围本身也与失败无异。
而进攻方虽然占据优势,但似乎不想和浴血拼上一个鱼死网破,显然是有意拖延时间……
看来是有明确的政治目的……
不过,既然有明确的政治目的,那就算不得乌合之众了。
自从那些信号弹在船尾岛各处升起后,这群乌合之众的战斗力便陡然提高了许多,就连人数也增加了不少……显然是他们中的某些人早有准备……
这下军队中的那些‘好战贵族’可要吃个哑巴亏了……只不过对璇玑星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吱吱”
熊初墨听到有老鼠叫的声音,微微一笑,知道有人在叫她,而且不用看就知道是谢非烟。
她微微侧目,看到谢非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不远处的墙角,正对她挤眉弄眼的说着悄悄话。
——阿墨,在想什么?
熊初墨不是职业军人,但很多事情哪怕不是职业军人也能看的一清二楚,比如谢非烟此刻藏身的那个墙角根本不具备安全性——这种民用建筑的墙壁连12.7毫米的子弹都挡不住,蹲在后面不过是让自己离死亡多了那么十几公分的距离。
她微微一笑,只张嘴不出声,对着谢非烟做了几个口型。
以谢非烟的聪明才智,要看懂几句唇语根本不在话下。
——在想你什么时候被子弹穿墙打死。
从熊初墨口型解读出来的唇语内容让谢非烟皱起眉头,只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这个熊初墨真是什么不吉利说什么……
由于浴血军被包围在小楼里,周围气氛非常紧张,一点儿小小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人变得无比敏感,因此谢非烟就连稍微大一点儿的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和熊初墨进行唇语交流,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摇摇头,侧目看了眼自己蹲的位置。
好吧……熊初墨说的倒也不算错,就是难听了些……
谢非烟左右看了看,确认没问题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熊初墨这边,找了另一根承重柱充当掩体,迅速蹲下身子。
她手里拿着突击步枪,但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运用纯熟的人,因为她的手直接抓着枪管,这也变相说明这支枪上一次开火已经是距今稍远的时间了。
作为玩家,要说不会用枪,那是开玩笑,在这个乱世,枪是最容易学的,比刀枪剑戟容易的多。
可作为血盟中人,她的枪械水平确实只有‘可堪一用’的地步,换言之,就是‘不堪大用’。
毕竟血盟本身只是一个‘组织’,不是‘军队’,只是真到了用到你的时候,硬着头皮也得上。
谢非烟挤眉弄眼的对着熊初墨做了个鬼脸,然后用唇语说道。
——我们现在这情况是不是等同于被‘关了禁闭’?
她起初见战局逆转,整个人可以说惊慌到不行,但随着璇玑星军队井然有序的反击,她心中才安心了许多。
毕竟璇玑星军队是东洲最强大的军队,哪怕再困难危险的局面,只要璇玑星军队临危不乱,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因此,哪怕现在被层层围困在小楼里,谢非烟也不甚慌乱,只要璇玑星军队还在抵抗,她便会对之抱有信心,坚信一切都还有转机。
这不仅是她的想法,也是璇玑星广大民众的想法。
他们对于璇玑星的军人抱有绝对的信心,坚信璇玑星军队的强大是不可战胜的,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圆满达成胜利的目标。
他们会抱有这种想法并不让人意外,毕竟他们都不懂军事,只知道用静态停滞的主观视角去看待动态变化的客观现实,不通过事物的内在关系,只靠可以观测的表面现象去得出孤立的答案。
看着谢非烟满是尘土却依旧自信的面容,熊初墨不想发表什么意见,先入为主的思维是很难改变的,任何尝试去改变的行为都是徒劳,除非当事人自己愿意改变。
——完全正确。
——他们是要活捉我们吗?抓住我们后打算公开处决威慑血盟?
见谢非烟这么问,熊初墨便知道谢非烟哪怕再相信浴血军的战斗力,在眼前的战况面前依旧心中没底。
人总是现实的,哪怕再对某些事物深信不疑,等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终究还会对曾经深信不疑的一切充满怀疑。
她认为谢非烟此刻所问的这些都是无意义的,因为她们会不会被活捉取决于她们的敌人,对于被‘关了禁闭’的人而言,如果不主动选择死亡,接下来的命运完全不由她们做主。
——大概率会先奸后杀,像我这种胸小的会奸十次,像你这种胸大的会奸一百次。
一读熊初墨唇语,谢非烟立刻板起俏脸,瞪了熊初墨一眼。
——为什么我是一百次?而你是十次!明明我们两个大小差不多!
熊初墨看着抗议的谢非烟,她只是随口说说来活跃下谢非烟全身上下透出的那死气沉沉的气氛,而谢非烟的思路果然被自己轻易带偏了,这个人一向如此,虽然聪明,但有时候脑袋也不太灵光,很容易受别人影响,或许这样的人正是血盟需要的。
——因为我身体不好,活不到十次之后,大概一开始就会被折磨死。
看着熊初墨平淡无奇的讲述着残酷的话语,谢非烟反而不觉得熊初墨刚才的话是调侃自己了。
联想起血盟内部对那些‘血逆’的描述,加上牛冲霄近年来策划的几起恐怖袭击,她只觉得不寒而栗,这群人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熊初墨说的只怕并非虚言……
她心中立时下了决断,要是浴血军真的守不住这座小楼,只要外面的人冲进来,她就立刻杀身成仁,免得落入这群乌合之众手里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
虽然也有一丝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在血盟眼里,如果不在被俘前杀身成仁,那就和投降没两样……
她打量着熊初墨,只见熊初墨把突击步枪夹在腿间,手里却拿起了那柄她经常摆弄的匕首。
谢非烟知道那柄匕首是风腾云——熊初墨加入血盟的引荐人送给她的,联想到风腾云最终的结局和血盟给他下的最终定性,谢非烟只觉得熊初墨还是趁早把这匕首扔了的好,万一被好事之人抓住小辫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换作是自己,一定早早就扔掉了……
不过熊初墨这个时候拿出匕首,大概也抱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只要外面的敌人冲进来就立刻引刀成一快的想法。
她见四下无人注意,悄悄发出‘吱吱’的声响,吸引熊初墨注意。
——阿墨,援军会来吗?
熊初墨冷眼看着谢非烟,她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因为援军会不会来取决于上面有没有派援军。
派了就会来,不派就不会来,取决于船尾岛上发生的一切值不值得璇玑星进行更大的投入,这是一个‘沉没成本’的问题,为了减小损失,是否应该加大投入……这不是她一句‘来不来’就能决定的,得看大人物怎么想……
如果不派就来了,那就是军队独走了,如果派了却没来,那就是有其他势力介入了,对璇玑星来说,这两种情况要更糟,不过对船尾岛上的一众璇玑星浴血军来说,没有什么会比如今的情况更糟。
熊初墨拿着的突击步枪不是她自己的,谢非烟的枪也是如此,这些枪都是阵亡的浴血军留下的,反正也没人会用了,不如拿来防身。
看着枪管上的血迹,打量着周围浴血军的状态,熊初墨即便不懂军事也能看出浴血军目前处于极大的劣势,如果没有解决现状的办法,浴血军就只能战死沙场,她们也不例外。
——别紧张,现在大人物们应该在进行交涉,耐心等着吧!
谢非烟闻言只得轻声叹气,无可奈何的靠在承重柱上,等候着命运的安排。
熊初墨看着她的样子,轻晃了几下脑袋,嘴角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
从古至今,很多事情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东帝国,还是璇玑星,许多事情从来没有改变过,小人物只能仰赖大人物的英明神武,接受大人物的决断,无论自己愿不愿意……
说到底,大人物需要不断做出选择,而小人物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