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琪希视角】
“……原来如此。”
那位大人垂下了头。
“「恶魔」想要尝试真心的「爱」,这种事情果然很滑稽吧。”
“真心的「爱」,必须向对方暴露出最邪恶的秘密、最丑陋的模样。虚假的「爱」,装出虚伪的笑容,掩盖真心、隐藏本性,维系表面上的亲密关系。”
“我本应该将你放逐。又或许,我本应该拒绝你的告白。又或许,我应该装作被你的「爱」所融化了我的心防,在你能容忍的极限以内做一匹「恶魔」,为了保护你的「安心感」而绝不在你面前暴露今夜我暴露给你的一切。”
“原来如此。我应该这样做的。然而我却亲手毁掉了你的恋心,毁掉了我们之间的「爱」。哪怕作为一份彻头彻尾的谎言而存在,也未尝不可的虚假的「爱」。原来如此,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吗。收获很大,再也不想活用于下一次了。”
那位大人的声音之中仍然听不出悲伤或者愤怒的成分,只有带着了然的深深疲惫:“洛琪希·米格路迪亚。你不值得为我这样的「恶魔」而心碎。值得你托付真心的勇者一定会出现,我真心地祝你获得属于你的爱与幸福。然后,在那之前——”
洛琪希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下一瞬间已经眉心汨汨流血,惊愕地侧倒在地,动弹不得。她压根没有看清那位大人的动作,只能感受到如同被剑刃贯穿一般的剧痛,却连喊痛的力气都已失去——
是那位大人将一大把刚采收的魔石,攥成了一小颗魔力浓度超高的魔石,然后抬起手来就镶嵌到了洛琪希的眉心,直接击穿皮肤强行埋到了肉里;魔石里蕴含的魔力霎时间逸散开来,大半被洛琪希的魔眼所吸收,洛琪希的视野已经开始强烈地摇曳起来!
“你想要我杀了你一了百了?朝闻道而夕死,反正都要死的话,在那之前你还是用你那能看见「未来」的魔眼,仔细地看一看,仔细地想一想吧——”
……
凌驾于所有浮空岛屿之上的浮空艇,化作壮绝战斗之起点。
月色变得血红,云层雷鸣交加。而在云层之上的浮空艇里,全自动演奏的管风琴,为魔王与勇者的最后一战奏响悲壮的镇魂曲。
“不要担心受伤,不要手下留情!战后的治愈交给我,燃烧全部的生命上吧!鲁迪乌斯!”
“邪不压正,就在今日!团长,杂鱼清扫放心交给我们了,你去讨伐那只恶魔!”
“鲁迪乌斯,不要回头,我们已经不需要你的保护了!你要打倒的唯一敌人就在前面——上啊!!!”
承载着一整个世界的希望,饱含着爱与羁绊的力量。
名为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的勇者举起绀碧色的魔剑,怒吼着跨越了过去不知道垒满了多少正义人士尸首的红地毯,抵达了全世界最深邃的黑幕、最邪恶的魔王——「秘密皇帝」的面前。
“呜噫!我投降!可以和解吗,恶魔杀手!”
“这一剑,是为了我再也无法复活的挚爱,希瓦莉尔老师。”
鲁迪乌斯手起剑落,没有斩落那位大人的头颅,而是狠狠地削断了那位大人的右臂;魔剑彻底克制了那位大人的再生机能,她徒劳地捂住喷血的断面惨嚎着跪地:“不要……我的手……我的恶魔之力啊啊啊啊啊!!!”
“这一剑,是为了我的故乡,和全世界死于恶魔之潮的人。”
鲁迪乌斯的下一剑斩下了那位大人的左臂。完全无法想象,那位大人居然会跪在鲁迪乌斯的面前痛哭流涕,哀求着饶她一条小命:“求求你。请你不要杀了我。就算把我变成你的奴隶也没关系,请你不要夺走我的生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吧!求求你。这是我第一次。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地后悔。求求你,请你……请你留我一条性命。求求你……”
“这一剑,是为了你秘密结社的受害者,无关他们的善恶。”
鲁迪乌斯仍然带着冷酷的表情,斩下了那位大人的右腿。那位大人在剧痛折磨下嚎叫出声:“我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呀!魔神拉普拉斯干得,佩尔基乌斯干得,我就干不得吗!你以为世界上那些养活了多少冒险者的遗迹和迷宫都是怎么来的,不知感恩的家伙!”
“这一剑,是为了被你欺骗、被你拷问、被你折磨的我们!”
鲁迪乌斯的下一剑斩下了那位大人的左腿,将血流如注的那位大人拽着头发拎到了面前,面目狰狞地吼道:“这就是因果报应,你这恶魔!不要像一条虫豸一样求饶,拿出你作为最终魔王的那副派头,吟诵俳句吧!!!”
“终被业力追……莫使伟业尽成灰……愿为菲姬杯……”
已经被削成人棍的那位大人,死到临头还在哭兮兮地求饶。而鲁迪乌斯则咆哮着“永别了”,双手握住了那位大人的脖颈用力半天……终于,将曾经不可一世的「秘密皇帝」的凄惨尸体,扔在了魔王城的御座跟前。
……
「秘密皇帝」的身上,携带着一封遗书,上面只有短短的一段话:
「致亲爱的恶魔杀手:昔日的软蛋小男孩,终于成长为能歼灭我的勇者啦 ❤️❤️❤️❤️❤️ 可是,你能杀死我,却不能杀死一种思想哦,思想是不怕魔剑的!我死去以后,真正的恶魔将会出笼。真遗憾不能亲眼鉴赏我这一生最后的杰作——猜猜你的孩子们和他们的后代,将会活在怎样的世界上呢 🤡」
那封遗书末尾,像是盖章一样印上了一个殷红的唇印,然后用口红添了几笔,画出一个小丑一般的狞笑表情。鲁迪乌斯冷笑着把遗书给大家看了一圈,然后撕成碎片放火烧掉:“不知所谓,死了还要在我面前说侮辱我智慧的东西……”
无论如何,拯救世界的战斗终于画上了句号。从鲁迪乌斯年轻英俊的外貌来看,那恐怕是距离「枪」之恶魔的灭世危机以后十几二十年才会爆发的战斗!在那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暴走的「未来视」已经再也无法倒带窥视,只能在魔力的裹挟之下,继续向着「未来」前进……
……
物换星移,泥牛入海。
无论是阿斯拉王国还是别的地方,都再也不会回到田园牧歌的时代。
天上能看见浮空艇的舰队缓慢穿梭,地上的马车已经看不见拉车的马。整洁的街道彻夜光明,新市民们做着体面的工作,读着当天的报纸,在街头巷尾的咖啡厅举办沙龙,激辩一切话题:无论是魔导技术、商贸金融,还是人文艺术、历史政治。
「魔法」再也不是少数魔法师所垄断的伟大奇迹,而是跟早餐的面包一样稀松平常,惠及全社会的大多数人,深入生产和生活的每一个方面。在田园时代的六面世界,强大的魔法师可以操控天象、建筑奇观,以一人的力量解决无数人的粮食和住所问题,然而有了这样的奇迹,文明停滞不前,饥荒无处不在。
好时代,来临了。不需要很麻烦很累地锻炼魔力,就能入手廉价的魔法卷轴使用魔法;不需要成为有魔法师天赋的幸运儿,也能参与魔导技术的研究与生产。旧时代的平民孩子只能学习技艺子承父业,而新时代的平民孩子则要接受国家出资的义务教育,才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好市民。
人口增长了,国家繁荣了。旧时代的王族和领主们逐渐成为摆设,进城务工的新市民阶层是社会的中坚力量,其中的佼佼者不断成为拥有财富的新贵;顺应人民的呼声,议会政治开始成为主流,如何塑造国家前进的方向,所有的选民都有资格参与其中。
这是最好的时代,不是么?
那么当初,「秘密皇帝」遗书上的那个小丑微笑,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意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