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紧的窗帘让整间屋子变得晦暗，但孟枝连开灯的欲望都没有。

在窗帘缝隙的霞光中，孟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栽进床上。

那一瞬间，浓重的疲惫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但更多的，是释然。

……说出来了。

这一次，不为了拯救她。讨好她。

只为了我自己晚上能睡个好觉。

我说出口了。拒绝了陈欣娅的告白。

比想象中要容易一点。孟枝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负罪感，或多或少不忍心开口的。

但实际上，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孟枝感觉连灵魂都轻松了几分。

终于可以为了自己而活了。

就算任务失败，七年之后再次轮回，也无所谓了。

这七年，自己要好好放松一下。

想打游戏就打游戏。想喝酒就去大醉一场。

去结识一群意气相投、志同道合的朋友，去打两场游戏比赛，去遇上一个任务之外、性格正常的女孩，去谈一场轻松愉快的恋爱。

就算遇不到也无所谓。可以去养一只狗，或者一只猫，或者各养一只，每天蜷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过只有自己的日子。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光是幻想着这样的场景，孟枝感觉嘴角都微微上扬了。

至于陈欣娅……

孟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已经不想再为她而活了，那样只会把自己搞得很累。这一次只优先考虑自己的心情吧。

这么想着，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孟枝按了一下锁屏键，消息是三个字“对不起”。

是陈欣娅发的。

孟枝想了想，回了一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在快要高考的时候说这种话的。”

小区花坛里，已经完全没入地边的落日隐去了最后的光亮，夜幕像棺材一样盖在在了陈欣娅身上。

她深深垂着头，手机屏幕微亮的光映亮了她苍白的面容。滴滴哒哒的泪滴砸在手机上，伴随着她用力到发白的指尖敲击着屏幕。

“原谅我好不好？就当忘掉今天下午我说的话。”

孟枝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想了很久该怎么回这句话。

不等他想好回答，接着又是一长串的消息发来：

“我从出生就认识你了，也许是青梅竹马彼此太熟悉的缘故，我可能错误的理解了我对你的印象。今天下午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没有经过大脑，你忘掉我说过的这些话好不好？”

“我不想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让我们两个人以后关系都变得尴尬，变得不敢说话，不敢打招呼，不敢对视一眼你的眼睛。”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我不喜欢你了，我只想继续当跟你关系很近的朋友，当你的青梅竹马……或者普通朋友也行……”

孟枝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凝望着屏幕久久不语。

花坛里，饭后散步的小孩牵着妈妈的手，指着远处小声问：“妈妈，那个姐姐为什么在哭啊？”

“嘘……咱们不要打扰姐姐……”

攥紧手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陈欣娅的头发深深遮住了脸颊，遮住泛红的鼻尖和眼圈，遮住她眼里浓重的腐烂。

一直等过了呼吸停止般的十几秒，孟枝的消息回了过来。

“好。”

那一刻，陈欣娅像是从昏闷的水下仰出头，大口呼吸了一口空气一样。

她捂着胸口，拼了命地喘气，直至感觉到身体里的冰冷和窒息稍稍褪去几分，才开始抱着手臂微微发抖起来。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可从孟枝拒绝自己告白开始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陈欣娅仿佛经历了比死更加恐怖的地狱。

即便是当初自杀的时候，她都没有感受过如此深入骨髓的恐惧。

当亲耳听到孟枝说不喜欢自己的时候，陈欣娅才意识到，重生一次不是自己最大的依仗。

自己真的可能会失去他。

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个小决定，一句不经意的话。

在这个重生回来的时间，在这个他还没有爱上自己、没有和自己结婚的时间，都可能成为葬送两人关系的伏笔。

明明自己说好，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将他留在身边。

可这一世的自己，做的甚至还不如上一世好。

贪婪。自私。完全没考虑过孟枝的感受。

“冷静……陈欣娅……你一定要冷静……求你……”

她嘴唇哆嗦着自言自语起来：“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从零开始。”

“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绝对不能……”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缓解内心的不安。

许久，一直等到情绪平定下来，她才有些狼狈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默默起身回家。

陈欣娅明白。她需要将之前备忘录上的东西全部划掉。

重新开始计划关于孟枝的一切了。

——

——

这一夜，孟枝睡得很熟。

没有了缠人的梦魇，他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

大清早看了一眼手机，倒是没再收到陈欣娅的消息了。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自己发的“可以”两个字上。

反倒是冯希钥。

给自己发了一大堆信息轰炸。

“今晚你可别忘了哦！千万别忘了哦！我可是跟我搞乐队的姐几个都说过，有个对我很重要的男人要来的。”

“诶你今晚打扮的帅一点呗，她们都以为今晚来的会是我男朋友，你要是帅帅的露脸，也给我嘚瑟嘚瑟不是？”

“你喝不喝酒？啤酒至少能喝一点吧？我就玩特意在吧台给你留了两打的科罗娜，到时候陪我喝哦！”

……好烦。孟枝有些无奈地关掉手机。

她还是那么吵。分享欲爆棚，三分钟一条消息，也不管自己看不看得到。

躺回床上又刷了会手机，摆弄了一会儿股票、比特币和基金的事情，最后孟枝还是爬了起来。

……算了。

答应都答应了。那就稍微置办一身看得过去的行头吧。

老实说，曾经的孟枝是个很没有衣品的人。都是在伺候这些女孩们的过程中一点点被调.教出来的。

在商业街里逛了一早上，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孟枝已经拎了好几个袋子了。

正琢磨着中午是吃顿沙县对付过去，还是去海底捞犒劳一下自己时，忽然有个清脆又柔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个……打扰一下。”

“请问，你认识我吗？”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孟枝的呼吸停止了一下。

转过头，一个卷发戴着眼镜的黑色小礼裙少女，眼眸里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地望向自己。她的眼神有些紧张和窘迫，语气也很胆怯，似乎生怕自己的举动冒昧而奇怪。

孟枝扭头看了看少女，努力维持着表情做出疑惑：“我见过你吗？我怎么不记得？”

“哦……”

少女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失落和沮丧，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可能认错人了。”

说完，便有些恍惚地离开了。

孟枝望着少女的背影，沉默良久，才慢慢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你没认错。林雨晗。

但我不应该认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