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西亚手指上的薯泥微微映着光芒。
“既然是监视官，把食物黏在鼻子上可不像话。”艾莉西亚微微扬起嘴角。
“要你管……”朵妮雅眯起眼睛道。
她可没有忘了这家伙还想杀了自己的事实！两人对此都应该是心照不宣的态度。
“现在我们去哪里？就这样无所事事的闲逛？”艾莉西亚问道。
“谁跟你说这是无所事事了。”朵妮雅一叉腰。
“这是维护凛冬城的秩序，明白不？”她煞有其事地说道，“这对于生活在凛冬城的普通人也很重要。”
艾莉西亚眨了眨眼睛，没再反驳。
姑且，她算是认同了这一点。
两人一路走过去，艾莉西亚默默打量着这副与往日光景相同的熟悉场面，朵妮雅却思索起来到底该如何限制艾莉西亚的发育，以及尽可能地保护住自己。
首先，就是避开任务的核心点，尽量选择一些小的事件去做，防止艾莉西亚过快地积攒功勋，和自己一样完成升职，或是拿到过好的武器装备。
其次，要避免进入两人独处的偏僻环境，谁知道这疯子会不会拿邪神信徒当借口就把自己给杀了。
很快，两人便来到一座用粗糙石块堆砌而成的房屋前。
这些石块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灰色，好似被时间与寒冷夺去了生机，每一块石头上都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石缝间偶尔闪烁着几缕苍白的冰茬，宛如纤细的银线，将石块更紧密地缝合在一起，仿佛是大自然这位冷峻的工匠最后的点缀。
砰砰砰。
朵妮雅敲响了厚重的木门。
房间里传来两个小孩子的惊呼，紧接着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低沉沙哑的嗓音喝令他们停下。
吱呀——
门缓缓拉开，露出一条缝来。头发杂乱，面色阴沉的男子望向朵妮雅，目光中有些疑惑，但在注意到她的监视官制服后，眉头便稍稍舒展开来。
“咳咳——”男子捂住嘴巴咳嗽着，将木门拉开，让开了进入屋内的通道，“两位是异常管理局的职员吧？请进。”
朵妮雅与艾莉西亚走进屋内。
有些阴暗的屋内，壁炉的火焰亮着橙黄色的火光，火焰并不是很旺，但足以让屋内的空气不那么寒冷。
干柴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迸发出几颗小火星。
约莫着十岁大小的少年站在前方，幼小的妹妹躲在她的身后，怯生生地望向朵妮雅两人。
她们甚至没有上学，还要帮忙浆洗衣服补贴家用。
“我是朵妮雅，朱莉警卫是我的朋友。”朵妮雅安抚道，“不用这么紧张。”
“啊，您就是朵妮雅啊，我经常听到妻子提起您的名字。”男子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抱歉，在矿井下工作久了，老毛病了。”
艾莉西亚默默地站远了一点。
她害怕被传染。
朵妮雅倒是没什么害怕的，得益于现代知识的普及，她明白尘肺病是因为长期在采矿工作下吸入粉尘导致的病变。
治疗难度大，成本也高，而且这会显著地降低寿命。
但在这个时代，活着就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情。
“来，叫监视官姐姐。”男子催促道。
“监视官姐姐。”少年似乎逐渐放下了戒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姐姐。”小女孩的脸颊上泛起一片红晕。
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小孩子天生就对颜值较高的个体比较有好感，更别提朵妮雅现在还是序列9的『追梦人』。
“糖袋给我。”
艾莉西亚将抱着的糖袋交到朵妮雅手中，沉甸甸的糖袋让朵妮雅整个身子都微微下沉了一下。
“有容器吗？给你们倒上一半。”
少年取来了一只形似树叶般的浅木盆，朵妮雅倾斜着糖果袋撒进去。
那美妙的光景让兄妹两个都微微睁大了眼睛，由唯一的窗户透进的阳光下，即便是廉价的糖果也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能吃吗？”妹妹戳着手指问道。
少年望向朵妮雅。
“吃吧，这些都是你们的。不过一天别吃太多，还有就是晚上要用水漱口。”朵妮雅特意叮嘱道。
这个时代的牙医……也不敢恭维。
“咳咳……我会监督他们的，请监视官大人放心。”男子看着两个孩子眼馋的模样，忍不住也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妹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糖果，那皱皱的，有些破损的包装纸没让她有任何不满，她紧紧握着糖果，躲到了角落处才肯塞进嘴里。
干涸的嘴唇微微颤抖，那蜡黄的小脸上顿时荡漾起满足的神情。
生怕有人跟她抢一样。
艾莉西亚露出了同情的柔和目光，这幅光景在她眼里再熟悉不过。
在孤儿院的生活里就是如此，每一份看似普通的收获都要靠自己争抢，要用拳头，用血，甚至是向负责发放食物的大人检举那些昨日还是同伴的孩子。
“吃吧，还剩的多。”朵妮雅催促道。
哥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拿起了一颗放入口中。
劣质糖果那过分浓烈的甜味在口腔中散开，可对于在末日饱受饥饿折磨的他们来说，这就是最美味的东西。
望着他们因品尝到甜蜜而惊喜的表情，朵妮雅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艾莉西亚满是不解地望着这一幕。
欢愉魔女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难不成她也是悲悯世人的善良之辈？
如果现在自己遇到的朵妮雅就是那个“朵萝西娅”，那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性格如此扭曲的魔女？
“这个是你这个月的治疗费。”朵妮雅从钱袋中摸出几十枚银币，码到了桌上。
男子的呼吸仿佛停止了一刻。
他眼中满是亮闪闪的银币，却并非是贪婪的眼神。
那是看到获救希望的澄澈眼神，是难以置信的眼神。
男子抬起头，似乎像是询问着朵妮雅，又似乎是在求证着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
他甚至说不出话来。
“朱莉警卫帮过我，我不会亏待帮助过我的人。”朵妮雅道，“我会提供给你为期一年的治疗费用，至于之后如何，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肺病的治疗费用实在是太昂贵了，昂贵到会拖垮这个家庭。他早已在无数个日夜中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就连朱莉也是一样。
男子的视线渐渐模糊，干裂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
“……谢谢您，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别跪下来。”朵妮雅的语气严肃起来，“这是朱莉警卫为你赢来的，别辜负她。”
涕泗俱下的男子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光。
“谢谢……谢谢。”
艾莉西亚眼神复杂地看着朵妮雅，在那狭小的窗户透进的光芒里，她竟然有一种错觉，朵妮雅那娇小的身躯好像在微微发光。
可她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太像了，就连气质也那么相像，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
艾莉西亚想要杀死她的决心，竟然微微动摇了那么一刻。
我分不清啊，分不清……
艾莉西亚缓缓攥紧心口的布料，露出挣扎犹豫的神色。
“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去审判此刻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