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审讯室密不透风,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带来些许光亮。

浑身湿透的亚伦呆呆望着那一豆火苗,神情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防剿局探员关进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齿轮咬合的声响终于打破了寂静。

伴随着咔嚓的解锁声,对面的墙壁缓缓裂开,一道身影在刺眼的光芒中踏入了审讯室。

“亚伦·路德维希,男,十八岁零五个月十一天,生于威塞克斯郡伦楠区,父母于三年前的鲣鱼号海难中遇难,包括保险在内一共留下了一千三百五十三镑又十令格八比西,去年以全科第七名的成绩考入密斯特里克大学神秘学系,五个月前报案导师失踪,于昨晚九点整在威塞克斯北站乘坐F114号火车,今早八点二十九分抵达兰切斯特……”

冷冷的男声夹杂着纸页翻动的响声传来,随着双眼逐渐适应光亮,一个黑眼圈浓重的棕发青年出现在亚伦面前。

脸上带着些许雀斑的青年翻了翻手中档案,一双死鱼眼瞟向亚伦,将手伸进了怀里。

亚伦对防剿局的手段早有耳闻,立刻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拷问,却没想到青年只是掏出一张照片,举到了他的面前。

“见过她吗?”

照片上是一个英姿飒爽的高马尾女子,脸颊点缀着些许雀斑,隐约和青年有几分相似。

如果黛比在这里一定会被吓得冷汗直流,那照片上的女人分明就是一枪爆了自己的头,又被转生之后的她亲手献祭给母神的防剿局调查员员海伦。

不过亚伦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只能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把他扔出去。”

得到答复的青年也懒得再废话,将照片揣回怀里冷声道。

守在门外的手下得到命令钻进审讯室,眼见这样亚伦也忍不住了,蓦地站起来身来。

“先生,请问防剿局知道发生在兰切斯特的一系列儿童失踪案……”

“斯蒂尔先生……”正巧一个娇小的娃娃脸女孩冒冒失失冲进了审讯室,一看见面色不善的众人慌忙捂住了嘴。

亚伦想得很美好,希望能借助防剿局的力量,解救出被锈铁帮绑走的“梅丽”。

“扔出去!”

没曾想话还没说完青年就不耐烦的一挥手,两个手下立刻架住亚伦拖住了审讯室。

“那些孩子的失踪可能和锈铁帮有关……”挣扎无果的亚伦只能拼命大喊,希望能引起防剿局探员的注意,“今天上午就有一个女孩被绑走了……”

然而,一路上却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话有所反应,

亚伦呆呆的望着走廊中匆匆往来的探员,声音越来越低,终究沉默了下去。

直到亚伦的声音彻底消失,青年才抬起死鱼眼看向了女孩,“你有什么事?”

娃娃脸女孩神情慌张的左顾右盼,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青年不满的皱了皱眉,才鼓足勇气一鞠躬:“那个……关、关于孩子们的失踪事件……”

“似乎和永生秘修会准、准备举行的秘密祭祀有关……”

“又是那群信奉‘原初死者’的渣滓,海伦的失踪也跟它们脱不开关系。”青年一拳砸断了铁桌,娃娃脸女孩赶紧捡起了滚落的油灯。

“我迟早得把它们全宰了送给那个邪神!”

防剿局兰切斯特分局地处北区一条僻静的侧街尽头,是一栋高大坚固的回形建筑,所有门窗都非常狭小,看起来仿佛是专为战争修建的永固堡垒。

防剿局内部充斥着紊乱的灵性和混杂的负面情绪,让人身处其中只觉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但从外面来看却察觉不到任何灵性,显然是被布下了强大的永续仪式。

厚重的橡木门在亚伦背后彻底关上,冰凉的雨滴拍打着脸颊,却反倒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被带到防剿局时还是下午,此刻的天色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厚厚的云层低垂,洒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亚伦抱紧双臂缩了缩脖子,回忆着来时马车行动的轨迹往回走去。

夜色似乎已经很晚,一路上行人寥寥,也都是神色匆匆。

穿过一条条街巷,一座钢架桥终于出现在了远方,亚伦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

跨过钢架桥,对岸的景色逐渐熟悉了起来,白天混乱的街道已经被收拾干净,丝毫看不出当时腐鱼横行的骇人情景。

看起来连同着那条巨鱼都被防剿局处置妥当了。

然而不幸的是,亚伦的?旅行包也不知所踪了。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远处飘来一丝食物的香味,亚伦循着气味望向街角,路灯下摆着一辆带着雨棚的小推车,咕咚作响的汤锅里升起袅袅蒸汽。

亚伦咽了一口唾沫,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却只掏出了一枚铜币。

才从络腮胡身上拿回来的钱,便又在摔进河里时掉出了口袋,此刻不仅再次回到了身无分文的状态,就连行李也丢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啊……

亚伦一声叹息,将铜币揣进继续向前走去,也不奢望住店吃饭了,只想找个地方避避雨。

不过很显然,这种地方在兰切斯特也并不好找,但凡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早就被流浪汉占据了。

直到一片漆黑的建筑出现在了亚伦眼前。

一道雷光闪过,照亮了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弃修道院。

此刻的亚伦已经被冰冷的秋雨淋得直打冷颤,也顾不上其他的了,一头钻进了坍塌的围墙。

无人打理的杂草几乎齐腰深,随着夜风泛起道道涟漪。

亚伦一心只想赶快的躲雨,却没有留意四周的环境,一不小心绊在了倒塌的墓碑上。

摔了个狗啃泥也就罢了,身上的最后一枚铜币还好巧不巧从衣兜中飞了出来,在墓碑上弹了两下滚进了草丛中。

亚伦呆呆的望着消失的铜币,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悲凉。

人不能一直这么倒霉吧……

神明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哀伤,一道雷光撕开了天空,却映出了不远处一道条通入地下的漆黑甬道。

亚伦诧异的爬起身,走到了甬道前,甬道不算开阔,只能容两人并排,原本应该有石板翻盖,不过在随着修道院的废弃之后也不知所踪了。

冰冷的夜雨越来越大,失去最后一比西的亚伦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干脆扶着墙壁走下了石阶,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随着逐渐深入雨声慢慢远去,四周也变得愈发黑暗,亚伦不得不将灵性集中在指尖,利用照明戏法制造出一粒白色的光球,勉强照亮了周遭一隅。

石阶并不算长,很快便来到了一间石室,除了当中摆着一张沾满污垢的长条桌便只有角落里堆放着一堆破旧的衣物。

亚伦随手拿起桌上的油灯,发现灯油已经燃尽,但油灯上却并没有灰尘,显然近期才有人用过。

放回油灯,又踢了踢角落里的衣物堆,并没有什么发现值得注意的东西,于是走向了甬道对面需要的石门处。

亚伦小心从门缝中探出头,借着光球微弱的亮光,隐约看见周围的石壁上凿着一道道规整的凹槽。

“地下墓穴?”

眼见门后是一片墓穴,亚伦也不打算继续往里走了,正当他打算回到石室里将就一夜时,墓穴深处却隐约传来了一声惨叫。

亚伦一怔,立刻循着声音冲进了墓穴。

惨叫转瞬即逝,失去方向的亚伦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等他回过神来之时,已经迷失在了蛛网交错的迷宫之中。

人真的会一直倒霉吗?

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通道,亚伦欲哭无泪了,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刻,些许似有似无的交谈声终于再度传来。

循着那些细碎的声音,亚伦找到了一条隐秘的通道。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踏入了那蜿蜒的通道,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交谈声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仪式失败了……”

“……是防剿局吗?”

“不对……如果是他们……我们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就被抓了……”

“这里……似乎还有其他神明的气息……”

“我们得尽快找到圣石重启仪式……”

亚伦轻手轻脚的拐过一个弯,不远处出现了一道拱门,拱门以后火光摇曳,似乎是一片不小的空间。

“听说在圣石出现在了一个女孩身上。”

“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吗?怎么还没有消息?”

趁着两人还在专心交谈,亚伦悄悄往拱门内望去,却万万没有料到刚探出头便怼在了一张枯槁的面孔上。

还没来得做出反应,他就被一只枯木一般的手扼住咽喉,狠狠摔入了石殿。

“小朋友,偷听别人说话可是不好的行为哟。”那枯槁的男人嘿嘿一笑。

亚伦也顾不得周身的疼痛了,立刻挣扎了想要爬起来,可一伸手却按在了身旁的骷髅上。

“留着他当祭品?”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之下的男人询问道。

“他知道得太多了……”枯槁男人叹了一口气,话语间透出了几分惋惜。

亚伦非常清楚这两个邪教徒是绝不可能放过他,已经悄悄抓住了身旁骷髅的肋骨,暗暗调动了全身的灵性。

就在他准备掰断肋骨掷向两人的时候,胸口却忽然一痛,一只干枯的手臂透胸而出,在他的眼前活动了一下手指。

亚伦张了张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肉都在刹那间沸腾了,开始疯狂的涌向那支手臂,似乎就连灵魂也无法幸免,被裹挟着扯入其中。

“呵……”枯槁男人舒畅的呼出一口气,干瘪的脸上隐隐多了几分血色。

亚伦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即将坠入深渊的时刻,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亚伦……”那是一个火辣的女声。

“路德维希……”一个坚毅的男声在紧接着响起。

“天帷将裂……”旋即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灾厄已至……”随后一个温柔的女声。

“你是想这样死去……”一个分不清男女的童声。

“还是接受我们的恩赐……”又一个弱弱的女声。

“为世界而死……”最后是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

我……

我想……

我想为世界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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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比猛然惊醒,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她在惊惶之中想要逃离,却又不知能逃往何处。

“没事的……没事的……”一双手臂将她拢入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不断安慰道。

听见珍温柔的细语,拼命挣扎的黛比终于停下的动作,却依旧不受控制的喘息颤栗。

直到那亮如白昼的窗外重归于暗,她的呼吸才逐渐平稳,再次陷入了沉眠。

珍的手徐徐停住,呆望着被窗帘遮挡的窗户,许久之后才喃喃自语道。

“七神神选……诞生了……”

“那个预言……竟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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