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归尴尬，自己不忍心让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卷进大势力争端的夹缝中也是真心实意，但仔细分析过当前的状况之后老师赫然发现，给他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阿什波利爆发血瘟的消息必须尽快传回帝都去，考虑到知识圣殿在帝都根深蒂固的情报网络，这事儿被帝国当局得知基本就等同于被知识圣殿知晓，如果现在放弃皮埃尔和伊蕾娜制定的计划两人就必须装作完全不知情才能撇清自身，到时候知识圣殿会怎么处置那个病毒泄露的实验室对北方联盟和帝国当局就是个黑箱。

如果知识圣殿还有点良心和行事底线，这事儿大概率会稀里糊涂地落幕，那个实验室会在帝国当局反应过来之前就做好首尾被处理掉，零星的血瘟感染也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谁都不知道这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再次爆炸。

可若是知识圣殿顺应眼下的局面索性破罐破摔直接让血瘟在帝国当局控制区内大规模爆发，那拒绝了皮埃尔和伊蕾娜提议的自己就是因小失大好心办坏事的罪人，无论最后北方联盟高层会不会因此处罚自己，老师的后半生都将背负上无数生命的罪业永远无法走出。

但指望一个很可能在几个世代前就开始偷偷研究血瘟那种危险病毒甚至还用虔诚信仰知识之神的村庄进行大规模生化实验的组织能保持底线和良心？这事儿老师自己敢说他的理性都不敢信！

纠结许久，老师选择了答应两人的提议。道理正如那位伊莎贝拉小姐在进军法班缇娜之前的动员大会上所说——通往伟大事业的道路之上永远都铺满了先烈的尸骨，他们之中有的人是自愿的有的人是被自愿的，无论这些牺牲者动机究竟如何，只要他们为这份事业做出了牺牲，北方联盟就会一视同仁地予以尊重和尽可能的补偿。

见老师终于想通了，皮埃尔和伊蕾娜这对难兄难妹也是长出一口大气，尽管发生在阿什波利的这场突发事件令两人也是猝不及防，至少他们抓住了跟北方联盟这股唯一能在力量上正面碾压知识圣殿的强大势力搭上关系的机会。

很快，有关阿什波利血瘟疫情的报告书便被一式两份分别送达了帝都皇宫和知识圣殿本部，收信人打开信封之后心中的情绪各有不同，他们合上信纸之后干的第一件事都是破口骂街。

兢兢业业维持帝国运转快要把自己给累死的玛蒂尔达自是不必多说，深知血瘟病毒这玩意儿有多邪乎的她差点热血上脑带着夜枭和帝都驻军去把知识圣殿给冲了。即便最后理智成功压抑住了心中冲动，她还是立即就命令夜枭组织的头领在圣殿周边加派了三倍于往常的探子，目的就是让圣殿本部那帮玩火玩儿尿了炕的王八蛋一个也别想活着溜出帝都。

知识圣殿这边，皮埃尔和伊蕾娜的信件则是“刚巧”被送到了负责血瘟病毒项目的白袍祭司手上。

这位白袍名叫佩德罗，相比起其他德高望重知识渊博的白袍祭司不管在威望还是能力上都有所欠缺，之所以能成为白袍祭司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当年鼓起勇气接替了恩师手头负责的项目，即知识圣殿对各种致命传染病的研究项目。

是的，知识圣殿作为一个主打知识垄断的宗教组织，其感兴趣的方向可不仅仅只有深藏在奥特兰提山脉里的血瘟病毒。从帝国领土上泛滥上千年的天花到东方人畏之如虎的血吸虫病再到狮鹫王国内陆从来没停止过传播的霍乱和大荒原上时不时就随机挑选一个受害者部落消灭的鼠疫，但凡是能够造成大规模死伤的传染病，佩德罗负责的项目组均有涉猎。

除了研究这些烈性传染病的致病机理、传播手段、是否具有变种等等不怀好意的项目外，佩德罗的项目组同样也在探究这些疾病的治疗和预防手段，所以你还真不好说知识圣殿最初成立这个秘密项目组的动机究竟是善是恶。

反正佩德罗自己觉得他和他的项目组就是知识之神手里的一把刀，他们这把刀既可以用来制裁那些不敬神明的愚昧之人，也可以用来拯救虔诚信仰的善良信徒。

什么你问佩德罗怎么看待那些在知识圣殿上百年实验中凄惨死去的“自愿实验体”们？拜托，能用这些低贱的生命作为基石铺就人类探索真知的阶梯对他们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好吧！一群对社会毫无价值的渣滓捐出区区一条贱命便能换得在神国安息的权利，还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

当然了，如果让佩德罗自己割肉喂鹰去当“自愿实验体”那肯定是不同意的，他还得留着有用之身为普罗大众探索真知、代那些无知羔羊侍奉神明呢。

所以当佩德罗收到来自守密人方面的密报得知自己旗下的实验室出现了病毒泄露这等低级失误还被帝国当局知晓了具体情况时，佩德罗简直怒不可遏！

正如皮埃尔和伊蕾娜对老师所言的，知识圣殿内部虽然对外很是团结，内部的权力纷争却是从来都没消停过。无论知识之神的眷属们再怎么标榜自己是冷静睿智的代名词都抹不去他们生长于一个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军国主义帝国这事实，大环境如此之下“与人斗”几乎变成了所有帝国人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哪怕是用大脚趾去思考，佩德罗都能猜到如果其他那些跟自己不对付的白袍得知他的项目组犯下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会怎么攻讦他，甚至借题发挥向他施压要求剥夺他的白袍祭司身份赎罪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佩德罗很清楚自己这个白袍祭司多少是有点能不配位的。当年他有机会爬上白袍的高位一是靠恩师的人脉照顾，二是自己手头这些脏活但凡有点良知的同僚都不想沾手，多方博弈之下最终让他捡了这个便宜。

也是因此佩德罗跟大多数白袍祭司之间的关系都很冷淡，其他白袍祭司瞧不起佩德罗这个靠着恩师荫蔽上位的关系户，佩德罗则是觉得其他白袍都是没担当的伪君子，一群连弄脏手都不敢的懦夫凭什么跟主动背负起了圣殿最深重罪业的自己趾高气扬？

久而久之，佩德罗就凭一己之力孤立了所有圣殿高层，或者把话说得严肃一些，是整个圣殿高层无分派别都不想带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玩儿，就任他自生自灭随便折腾去了。

但那是以前的状况。

在战神殿还横行无忌的时代，知识圣殿作为战神殿的附属组织尽管有很多见不得人的规划，可所有圣殿高层心里都清楚只要战神殿不倒台他们的那些准备就永远都只是准备，因此白袍们无论怎么勾心斗角，斗争的烈度都被巧妙把控在斗而不破这个层次上。

如今战神殿随着战神本尊的陨落分崩离析，没了头顶上这个残暴的野爹压制知识圣殿摇身一变成了帝国本土信仰圈子里唯一的独苗，突如其来的自由和陡然膨胀的权势仿佛天上劈下的雷火，瞬间便点燃了白袍们心中那堆名为野心的干柴。

此事决不能泄露出去，即便泄露了也不能给其他白袍攻讦自己的机会，所以必须从速从快将首尾给收拾干净！短暂的慌张和无能狂怒之后，逐渐冷静下来的佩德罗脑中再次被智商占领了高地，然后他便注意到了信纸落款上的那两个名字。

“皮埃尔？没听说过。伊蕾娜？这个人怎么那么耳熟呢？”佩德罗满脸困惑地挠挠头，到底是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儿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