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听我姥爷说，你爷爷他是病逝的？”

“病逝？”

那女孩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随后连忙摇头。

“不可能，爷爷之前的身体状态很好，也没有什么病史。”

相比之下，身为亲人的孙女说的话应该更有可信度。

“他走的时候，我就在他身旁。

“他先是说自己身子冷，让我给他拿一条毯子。

“再后来，他突然关掉电视，握着我的手，向我诉说着他一生的憾事。就好像，他已经明悟了自己的死期。

“当时爷爷说，他的一生有三大憾事。

“一是他年轻时放荡不羁，总爱出门喝酒会友，冷落了妻子，没有给予我奶奶足够的陪伴——没尽到丈夫的职责；

“二是我爸上学时，爷爷总是对他没有耐心，随意打骂，坏了我爸的性子，导致最后没考上大学——没尽到父亲的职责；

“三则是，他还没来不及见证我的婚礼就要匆匆离去——没尽到爷爷的职责。”

说到这，女孩停顿了下来。讲述这些话时，爷爷那斑白的头发，湿红的眼眶与不甘的颤抖，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只是迟早需要面对。而死亡前的懊悔，则最是深刻。

她张开左手手掌对向天空，目光柔和地望向自己的手背。那里，她的中指上戴着一颗晶莹的戒指。

“你要结婚了？”

“嗯，就定在明年年前。”

听到这句话，孟白突然想到了王浩。

算算时间，他应该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结婚。好久没联系，不知道他的实力进展到哪一步了？

有了那柄蛇杖的帮助，再加上这一世官方协会迅速的完善与建立，以他的能力和天赋，想必在体制内的提升应当很快吧？

不过，这样来看，她爷爷应当是很明显的自然死亡。

姥爷是因为什么产生的误解？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从小在村里长大，怎么没见过你？”

女孩有些疑惑。

“我叫孟白，因为只是有个远房的亲戚在这，所以不怎么常来这里。”

孟白随口说道。

“这样啊，我叫沈婉莹，很高兴认识你。”

沈婉莹柔和地笑道。

从小到大，她的心便一直被他人的爱所包裹——朋友的爱，亲人的爱，恋人的爱……

满溢的爱让她养成了温柔细腻的性格，同时也让她收获了更多的爱。

也正因如此，即便在忧伤的此刻，她眼神中依旧充斥着幸福。最爱她的爷爷离开了，但依旧会有人替爷爷来爱她。

真令人羡慕。

孟白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情感平复下来，接着询问道：

“为什么要突然改成土葬的方式？是爷爷生前的想法吗？”

沈婉莹摇了摇头：

“当时我的几个叔叔想要火葬，但三爷爷他们却不同意。他们一直争执到最后，最后叔叔他们终于妥协了。

“爷爷们好像说，土葬可以延长咱们家族的气运之类的？我也听得不是很清晰。”

沈婉莹犹犹豫豫道。

也就是说，是村里的那些老人要求的土葬？目的也许是为了保持尸体的完整？

当把村里的老人当作需要注意的对象，孟白便感觉渐渐摸清了思路。

“那他们下葬回来的其他人呢？”

孟白问道。

“可能从另一条路下山了吧？毕竟那条路直通山脚的镇子。既然已经下葬，那叔叔他们也不必再在这老山村里多待。”

孟白在心中默默思索着。倘若能看到老人尸体现在的状态，或许就能解开一部分谜题。

可她不可能真的厚着脸皮问沈婉莹他们家的祖坟在哪里。即便性格再好的人，也不是不会生气的。

不过，不问可不代表她不能自己去找。

她准备明天天亮时就上山寻找。至于现在，她要先回村里去守护家人。

孟白拍拍屁股准备下山，同时回头问道：

“既然后事已了，那你为何还要留在村里呢？”

“我想再多陪爷爷几天，之后再回城里。”

她温柔地说道。

“……还是趁早离开为妙。”

孟白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这里。

…………

“孟白？可算找到你人了！”

回到村子中，只见村里的戏刚散，人们都在意兴阑珊地往自家赶去。

而人群中的徐傅看到了孟白，急忙将她叫住了。

“刚才啊，你姥爷找你找得正紧呢！生怕你被村里哪个混小子欺负了！”

村里有几个长歪了的村溜子，整天游手好闲地惹是生非，惹得了不少人怨。

“姥爷吗？”

孟白愣住了。

“是啊！他说你现在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应该在外面抛头露面，要我见到你，就让你赶紧回家去。”

还真像是姥爷说出来的话。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

孟白回到家中的院子。

听到她进门的声音，姥姥从正屋走了出来。

“姥爷呢？他不是在找我吗？”

“你回来晚了，你姥爷他早就睡啦！”

姥姥嗔怪地看了孟白一眼。

这倒是让孟白一点都不感到陌生。

小时候她天黑未归时，姥爷总会暗自担心，在村子里到处呼唤寻找她。

若是寻到了倒也还好，可若是没寻到，等到孟白晚上自己回来，姥爷就会找各种理由不去见她，暗自生着闷气。

这老头的脾气依旧是这么古怪，这一点倒是和孟白小时候如出一辙。

孟白无奈地耸耸肩，转身要回到别屋去。

白天姥爷对她说了重话，她倒也不是很稀罕去见他。

“等一下。”

可姥姥叫住了她，她的表情有些严肃。

姥姥一向是好脾气，她很少会露出这副表情。

“怎么了，姥姥？”

孟白回过身来。

“你觉得，你姥爷对你妈怎么样？”

姥姥问道。

“还不错吧？”

孟白回想了一下说道。

“还不错？可在我看来，你姥爷他呀，对你妈已经是倾注了所有的爱。”

姥姥叹了口气，对孟白的回答并不满意。

“可若是舅舅在……”

“即便你舅舅还活着也一样。”

姥姥打断了孟白的话。

“倘若你舅舅还在，上学的会是他；可各种新衣服，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其他的一些事上，你姥爷都会优先照顾你妈。你姥爷当时甚至打算将这座房子，以及存下来的财产，等你妈长大后都留给她。

“你姥爷常说，儿子培养出来便能够自力更生，可以出去自己打拼，不需要父母过多的照顾；而女儿天生柔弱，更容易受到伤害，所以需要我们形影不离的陪伴，给予更多帮助。

“我知道，你姥爷这种老掉牙的大男子思想或许不符合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但是——

“他对孩子们的爱是真实的，对你也是一样。

“他对你的爱，不包含一丝虚假。

“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两天的‌龃龉‌而对他产生怨恨。他年纪大了，思想转变得慢，就再给他一些时间吧。”

姥姥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爱之一字，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说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