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她伸手摸了摸,却发现身旁空荡荡的——床褥还有些余热,而母亲则不见了踪影。
孟白瞬间清醒了过来,她起身穿好衣服,走出了别屋。
只见大门虚掩,院内一片静悄悄的。孟白来到正屋,发现姥爷姥姥两人也都不见了身影。
总不能是母亲带着他们先去医院,把自己丢在这里了吧?
孟白有些慌张,她急忙推开大门,外面的吵闹声在顷刻间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人们哭泣的呜咽声。
这声音忽强忽弱,时远时近,呕哑嘲哳,绵绵不绝,如同梅季连绵的阴雨,让人听得发霉,心里不由得感到厌烦。
孟白一路顺着声音,来到前排的房屋旁。
只见本就不宽敞的道路被几辆随意停泊的轿车挡住;头戴孝帽,身披孝衣的人们围拢在一座院子门口,将这里围堵得水泄不通。
那呜咽的哭声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有人在举办丧事?愣神的工夫,孟白在人群之中发现了自己母亲的身影。
“妈……”
她挤上前去,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衣袖。
张芸回过头来,看到了孟白:
“睡醒了?早起时我看你睡得正香,所以没叫你。”
“这是?”
孟白疑惑地看向母亲,不明白为何她会到这来。
“我本打算带你姥爷去看病,可不巧你姥爷几天前有个老友离世,他非要强撑着身子来吊唁烧纸。他那脾气你也知道,我和你姥姥俩人都没拦住他。”
张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旋即看了看四周,赶忙拉着孟白远离这里。
“你现在是女客,而且没穿孝衣,村里人看你又是陌生的面孔。还是别呆在这里了,省得惹人家不快。”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路,靠着墙站住,等待着姥爷从院里出来。
只见院门两旁摆满了花圈,上面写满了思念的话语;纸扎的房子、汽车堆在一旁,院门两旁白纸黑字贴着对联,横帘则写着“当大事”三个大字。
人的一生不过劳苦愁烦,转眼便成空;除去出生,恐怕唯有死亡算得上一件大事。
孝子们长跪于门口,为每一位来宾磕头跪谢;女眷们围拢在正屋内,于停灵的灵柩旁哀声哭丧。
愁云惨淡,现场的气氛沉重而压抑。
“灵车来了,灵车来了!都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散开,七手八脚地将堵路的轿车搬开,为灵车让出一条道来。
身强体壮的男眷们将灵柩抬进灵车后车厢,准备送去火葬场进行火化。紧接着,直系血缘的亲属们也跟着上了车。
在众多年长的亲属中只有一位年轻人。那是个长相温婉的女孩,她头披着白布,看向灵柩的眼眸中暗含着悲伤与思念。
这家人子嗣竟如此稀少,孙辈里只有一位长孙女?
伴随着轰鸣声,灵车缓缓开动,披麻戴孝的人们前赴后继地追着灵车哭喊,随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磕头。其中,孟白看到了自己姥爷的身影。
远处的灵车渐行渐远,越过沟渠的石桥,伴随着长子一声“爸,过桥喽!”的呼唤声,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中。
院内的厨子班子开始烧水烫肉备菜,为中午的大席作准备。
一切都显得无比正常。
人群渐渐散开,姥姥扶着步伐踉跄的姥爷走了过来。
老头的眼眶湿红,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不要怕,不要怕,等治了病,一切都会好的……”
走到两人身旁,姥爷面色铁青地瞥了孟白一眼,拉开随身携带的马扎便坐了下来。
他已经随了礼,等着迎完骨灰盒后开席。
“爸,咱什么时候去医院?”
张芸走上前去问道。
“不去!”
老头吹胡子瞪眼,吼了一声。
孟白感觉有些好笑——姥爷他也知道自己有病,也怕死,偏偏为何不想去看医生?
“欸,张叔!原来你在这。哈哈,刚才没瞅见你,还以为你没来呢。”
这时,一旁走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头,他背着手,熟络地跟众人打着招呼。
“徐村长,您怎么来了?”
姥爷急忙站了起来。
“别激动,张叔,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
说罢,他笑呵呵地转头看向其他人。
“王姨面色红润,最近气色不错啊;这大妹子是张芸吧?这么久没见,是越长越年轻了,差点没认出来;这位是……”
徐村长笑容满面地和其他人打招呼,可他看到孟白时,嘴里的话卡了壳,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老张啊,这事你可做得不地道。咱们都说好了,这段时期不能把外人带过来,怎么就你家说话不算数呢……”
他拉长了脸看向姥爷,面色不善。
不能带外人?孟白愣住了。
蔘山坡虽然封建,但却从来没有排外过。
而且这段时期是什么意思?
“哼。”
姥爷瞥了孟白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哪有什么外人,她就是我那个外孙!”
“啊?”
徐村长见过了大风大浪,但还是被这句话震惊到了。他再三打量孟白的面容,最后摇头晃脑地说道:
“那倒是我冤枉张叔你了,我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咱们就算是重新年轻一回,恐怕也是跟不上时代啊……”
孟白看向母亲,张芸也无奈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说得动姥爷……
若是以前男性的自己或许还有机会;而现在,他能给自己好脸色看就不错了。
联想到昨夜的奇怪遭遇,孟白本想着早点离开这里为妙,但现在看来,恐怕事情要拖上很久了。
就在孟白苦恼之时,她看到远处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对男女。
男的脸庞圆润,长相一般;女的打扮时尚,长相还算不错,可惜五官有些刻薄。两人看面相都是年轻人,此刻的面色有些慌张。
外乡人?
与孟白一同注意到的还有村长徐傅。看到这两人的一瞬间,他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喂,你们两个!”
他挥舞着手臂跑了过去。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伴随着村长的喊声,在场的老人们瞬间齐刷刷地盯向远处的两个年轻人。
他们的目光冰冷而饱含敌意,隐约着透露一股阴森,和昨天那个老太太一样,让孟白感到了一丝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