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翋翗和利与义离开纪念碑后去了织女星警察司，利与义知道作为织女星警队的总部，柯翋翗肯定是要来看一看的，毕竟她担任警察的时间占了她人生的绝大部分岁月，就像自己担任军人的时间一样——只不过利与义对璇玑星军队的总部没什么兴趣。
这不仅是他现在的想法，即便在过去的璇玑星从军岁月，他也从来没有过类似的兴趣。
说到底，军人本就不是那些充满好奇心的人能够从事的职业，所有的军人都对自己本职工作以外的事情缺乏好奇心，他也不例外。
不过，遇到柯翋翗后，或许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对什么事情产生好奇心……
由于警察总部不是旅游景点，除了一座近似于展览馆的大厅和食堂允许民众进入参观外，其他地方都不允许随意进入。
柯翋翗其实可以凭借自己的‘专员身份’进去，但她觉得这样不好，有种滥用职权的罪恶感。
知更鸟俱乐部赋予她‘专员身份’是为了让她更好的为织女星工作，而不是为个人大开方便之门，因此这种想法仅仅是在脑海中出现便被她迅速摇头驱散。
她和利与义主要在警察司的历史展览馆看了一圈，这座展览馆主要展示织女星警队成立以来的相关历史，从警队历史上的几次内部改组、警队所参与过的重要历史事件到一些重要的历史物品都在展示的范围内。
在其中一间大厅里，利与义看到了墙上的一列列醒目编号，这些编号都用红色标注，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几乎将整个大厅的白墙染成了红色，非常醒目刺眼。
利与义看着一旁的介绍牌，这才意识到这些编号是案件编号。
这间大厅里陈列的案件编号都是历史上织女星警察体系内发生过的冤假错案，只要登录织女星官方档案库输入案件编号就可以查询到案件的相关内容。
而在隔壁的另一间大厅里则是写满了黑色的编号，那些则是织女星警队至今未能破获的案件编号，仅仅是站在墙下观看都会让人头皮发麻，仿佛一只只眼睛注视着，让人心中感到无比沉重。
利与义不太理解，为什么织女星警队要把这些对自己不利的内容放在展示厅内？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保密处理吗？或者是只作为内参资料传播……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黑点？
利与义虽然没在警察体系内待过，但他在战地军事法庭工作过，自然知道璇玑星也曾发生过许多冤假错案，哪怕是璇玑星军队内部也不例外。
甚至可以说任何科学院都会有冤假错案，破不了的案件更是无法避免……哪怕所有的人都尽力了，这样的事情终究会发生，为什么要把不可避免的事情展示给别人看？
正思索间，他看到自己脚下隐约有字，挪了下脚，退开几步，看清了地砖上铭刻的文字。
——我们犯下的过错从来不是理所应当，我们造成的失误永远不会天经地义。
他蹲下身体，看着地上的文字，沉默不语。
很多问题从来不需要答案，因为答案在每个人的心里……只要你意识到了这个答案属于某个问题……
一切都清楚了……
柯翋翗看的十分专注，这座展览馆她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今天才第一次来到这里，里面所记录的案件其实早就公诸于世，哪怕不来这里，而是随便拿一台电脑登上去都能查询到相关信息。
但只有亲自来到这里，站在这座展览馆内亲眼见证这里的一切才能亲身体会到很多事情的沉重……
只要站在这里，就仿佛在被无形的力量鞭笞着内心接受着来自灵魂的拷问。
这种感觉很压抑，却也让柯翋翗更加意识到自己所肩负的职责是多么的重要，自己不仅将所有人的安危重任背负在身上，更将他们的命运曲折铭刻在心上。
离开展览馆后，二人其实还可以去食堂看看，但由于已经吃过午饭根本不饿，况且这样硬着头皮进去也有些厚脸皮，二人直接离开了警队总部。
虽然这里的食堂是警队内部食堂，食物完全免费，但普通民众也可以进来就餐，比如因为某种原因丢失了财物或者是遇到某些困难之类的民众都可以来这里解决饿肚子的问题——通常情况下也不会有喜欢凑热闹的民众来这里就餐。
不过警队食堂这种地方也只有白天可以正常提供餐食，柯翋翗就遇到过好几次夜间出任务，结果回来交任务的时候想要吃些东西而食堂却什么都没有的情况……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基本上要么出去吃，要么找些白天剩的食物充饥——比如白天剩下的饺子做成的煎饺。
不过这种有煎饺之类的机会也是很少的，基本上都被警队夜间值班人员端走了——毕竟‘每日食物不过夜’是织女星战后的传统，浪费食物是极其不道德的。
不知是不是连续参观了和柯翋翗过去本职工作有关的两个地方，她看上去精神有些压抑，或者说心事重重的。
利与义自知自己无法替代她承受一切，但也没办法袖手旁观，便决定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刚准备开口，注意到柯翋翗转过来的侧脸，立时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为什么紧绷着脸？”
柯翋翗自然是看不到利与义口罩之下的表情，但和利与义相处这么久，她已经能够从对方眉宇的反应判断对方当前的表情——不知是自己已经习惯了还是对方性格比起过去更加平和了……
可能二者都有吧！
她记得自己刚认识利与义的时候，利与义总是做什么都一本正经、如临大敌一样，现在……有些油嘴滑舌倒是真的……总说些让人……嗯……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
“没什么，只是突然注意到一些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
“天羽的相貌细微之处似乎和炎族不太一样。”
其实利与义本来想说的话并不是这个，只是柯翋翗突然转头，虽然只是一瞬，但他却留意到了这个平时没怎么注意的细节。
“嗯？怎么不一样？”
“不知道，就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很平常，但近距离乍眼一看会留意到些许的不同……有种鄂木齐斯族或者是希希纳族的感觉。”
利与义不是研究相貌的专家，仓促之间也只能说个模棱两可的大概。
鄂木齐斯族和希希纳族都是东洲北部的民族，在长相上具有异域感，和东洲其他民族相去甚远，在瞳色、发色等很多地方更接近于西洋人的长相，古时候也叫他们‘色目戎狄’。
然而近代历史上西洋人并没有因此而对他们有所亲近，在他们眼里，凡是比他们弱小落后的民族都是低人一等的野蛮人，和‘文明’的他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哦？是说眼睛和头发吗？”
柯翋翗无奈动了动肩，侧过头捋起一缕头发，指着自己的眼睛，对利与义说道。
“以前就有人提过这个，但我一直也没在意。”
利与义一愣，没想到柯翋翗会侧头过来，脖颈一下子完整浮现在他的面前，让他不由得微微侧目，避免直视对方脖颈。
“你看我的眼睛，比其他人颜色要淡一些，头发也不像其他人那么黑，有些浅，确实有点儿像希希纳族，可能真的有希希纳族的血统吧！”
她无奈的笑了笑，这些细微之处她自己平日里也没怎么当回事，即便是同事们也只当她是炎族，就连她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她连希希纳语都不会说，甚至连希希纳人都没见过几个，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希希纳族。
因此，对利与义提起这些其实也只是就事论事，既没有炫耀也没有自卑的心理，就是做寻常的讲述自己身上的客观事实。
看到利与义有些诧异的表情，柯翋翗心中不由得一动，利与义过去曾受璇玑星影响很深，璇玑星人是很排斥炎族之外的异族的……他的表情……会不会……
柯翋翗微微叹气，将目光投向别处。
“很……很介意吗？”
“不……完全没有，只要是天羽就好。”
利与义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想表达无论是炎族也好、希希纳族也罢，对于柯翋翗，无论哪个民族，自己都不在乎……但一出口却给人一种怪异感，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
柯翋翗闻言放下头发，低着头不再言语，显然是察觉到利与义话中的暧昧，只当做对方又开始油嘴滑舌……
“我没有恶意。”
利与义试图解释。
“真的不在意这些……”
“我知道……”
柯翋翗有些尴尬，虽然对方是自己的丈夫，但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些颇具暧昧的话语，以前也从来没人对她说过……除了那个人。
“不过玩家的民族血统……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不是吗？明明玩家没有父母，根本谈不上什么民族血统，为什么还会凭借自己的相貌和第一语言去寻找民族认同？”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人的本能吧！本能的渴望‘归属感’或者是类似那之类的什么……”
利与义虽然在璇玑星生活很久，但璇玑星极端民族主义弥漫只是世界大战前十几年的事情，他本人对于民族主义本身也不怎么感兴趣，很难说出个所以然。
“归属感吗？”
柯翋翗喃喃自语，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位警察身上。
是她？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