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天多前的夜晚。

外头的天空黑得浓稠,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月光。

两架印着铁十字的运输机在这冰冷的夜幕中飞行。

黑夜隐蔽了它们的踪迹。

但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高空却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除了冻死的寒蝉,没人会注意到吧。

在摇晃的机舱里,威斯密拉着他心爱的手风琴,轻声哼唱着。

还不算跑调的歌声算是为这场作战冲淡了几分严肃。

“Vor der Kaserne, vor dem groen Tor,”

(在军营外,在大门前,)

“Stand eine Laterne, und steht sie noch davor,”

(路灯矗立在那,而她就在旁边,)

“So woll’n wir uns da wiedersehen,”

(我们想要见一面,)

“Bei der Laterne woll’n wir stehen,”

(就在那盏路灯下,)

“Wie einst Lili Marleen,”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Wie einst Lili Marleen.”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莉莉玛莲》,在战前就很风靡的一首歌曲。

美妙而又婉转的歌曲很快便俘获了整个德意志的青年,尤其是那些军营里的年轻人。

原曲只是一个姑娘在军营的门口等待着自己的爱人出来,但随着战争的开始与无止境地继续让这首歌愈加多了几分反战的意味。

虽然军队里没有明令禁止,但一些部队、一些士官还是会禁止歌唱这首歌。

不过,在伞兵部队里并没有禁止。

威斯密能够沉醉地演奏着,专注地拉着手上的手风琴。

“Unsere beide Schatten sahen wie einer aus,”

(我们两个的身影如同一人,)

“Dass wir so lied uns hatten, das sah man gleich

daraus.”

(因为我们十分相爱,在那你也能看见,)

“Und alle Leute soll’n es sehen,”

(所有人都应该见证,)

“Wenn wir bei der Laterne stehen,”

(我们站在路灯旁边的那一刻,)

当威斯密开始拉手风琴时,有些喧闹的机舱顷刻间就安静了下来了,大伙儿都仔细地聆听着。

威斯密手中的手风琴是他的最爱,从加入军队时就一直带着。

它产自东普鲁士,一家历史悠久但经营一直不怎么的厂子。

用威斯密的话说,他总担心战争结束后,回去发现厂子倒闭了,被当改造成一家生产汽车配件的。

“Wie einst Lili Marleen,”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Wie einst Lili Marleen.”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Wie einst Lili Marleen,”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Wie einst Lili Marleen.”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

“所有人准备,即将抵达预定位置。”

……

“排好队,红灯亮起后,依次跳下!”

……

“威斯密,手风琴就放机舱里,会基地再弹。”

“明白,队长。”

“嗯,准备!”

。。。。。。

回基地?

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虽然成功摧毁了发射闪电、阻拦飞艇的魔法阵。

可是,威斯密,他仅剩的下属没能坚持住,在他肩上永远地睡着了。

而罪魁祸首也显然不想放他一人离开。

在漆黑的夜幕下,克劳修茨终于看到了他的对手的相貌。

那是一个面容沧桑,脸颊棱角分明的俄国人。

看起来不没有多么奇特,但正是这样的人指挥了一群女人,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困难。

克劳修茨的状态不是很好,对方也是一样,瘸着的右腿展示他那份斯拉夫人的倔强。

他是为了自己的战友报仇,而对方也一样吧,为那几些女兵报仇。

两人面面相觑,在喘息也在分析对手。

冷风拂过,双方没有任何言语。

似乎顷刻间,两人如决斗般发起了进攻。

从枪械到魔法,从匕首与小刀的碰撞,再到肉体间拳拳到肉、没有限制的搏斗。

朦胧月色下,两个男人为各自的目的、为各自在意的人厮杀。

石头、草丛见证了他们的鲜血飞溅。

……

战斗难解难分,两人都拼尽全力、

但,杨诺维奇最后还是略逊一筹。

“Es ist vorbei, Russe.”

(德语:结束了,俄国佬。)

浑身是血的克劳修茨嘀咕着,他大半个身子压在杨诺维奇的身上,手上攥着一块石头,吃力地砸向杨诺维奇的头。

“……”

被压倒的杨诺维奇没有说任何话,依旧尝试着绝地反击。

就在这时,一声爆裂声打破了这个局面。

克劳修茨直挺挺地倒下,手上的石头掉到了一旁。

杨诺维奇侧过头,望去。

那是柳明娜。

她从那次袭击中活下来了。

尽管满脸尘土、头发散乱,但,她还活着。

不是幻觉,而是事实。

“杨!”

她大叫着跑了过来,还是以往的那个样子。

“你伤得怎么样?还好吗?我给你包扎!”

她慌张地说着,脱掉外套,毛毛躁躁地拿着小刀撕扯着衣服。

“没事……还行吧。”

杨诺维奇这样说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柳明娜的脸颊。

那冰冷中蕴藏的温度让杨诺维奇更相信在是事实。

“你还活着太好了……刚刚是魔法吗?”

杨诺维奇看着正在为自己包扎的柳明娜。

“嗯。”

柳明娜点着头,手指着脖子前挂着的项链。

“我这一世的爸爸给我的,让我防身用的。”

“他是死了还是晕了?”

“应该是晕了过去,多久不清楚。”

“那我们快点走吧……”

柳明娜拽起杨诺维奇一只胳膊,把他拉起。

“我们去那儿?”

“德国人肯定还有在基地的,我们去铁路那儿,然后去镇子上……等战争结束……”

杨诺维奇这样说着,突然身前的柳明娜大叫一声,将他推到。

然后,下一刻,就如同众多烂俗小说的结尾那样,柳明娜的胸前迸发出了一朵血花,而后直挺挺地倒下去。

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德国人。

他醒来了,狼狈不堪地站着,右胳膊如同爆炸般的满是血和肉,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柳明娜……”

杨诺维奇失神地念叨着,凝视着那个德国人,此刻,杨诺维奇已经不会再分析对方是用了什么魔法、什么道具,满脑子里只剩下纯粹的复仇。

“啊啊啊!!!”

他怒吼着,放弃一切思考,拖着身子向前冲了过去。

。。。。。。

最后,杨诺维奇干了那个德国人。

或者严格说,已是强弩之末的克劳修茨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失血而死。

克劳修茨死的,同样的柳明娜也死了。

柳明娜没有任何动静,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儿。

杨诺维奇就那么失神地守在她身边,轻轻擦干她的脸蛋。

漂亮的脸颊惨白的看不出任何血色,就像其他牺牲的女兵一样。

随着飞艇引擎的轰鸣声在黑夜里消失,战斗彻底结束了。

随着头脑的逐渐的清醒,杨诺维奇对此前报复般的作战很是懊恼。

没有人会因为战争而原谅他这个上尉。

一个又一个姑娘被他送进了死神的手掌心,而他自己却安然无恙,良心的谴责将永远压在他的心坎上。

他原本可以带着姑娘们安全离去,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她们不需要非死不可。

全是他的错。

杨诺维奇默默低下头,感到胸口一阵阵疼痛。

他半瘫坐在一旁,嘀咕着:

“你不会再不允许我抽烟吧……我想抽也没有,自那以后我身上就没有再放一支烟。”

“哈,我知道,一开始你还不相信呢。”

“啊……下雨了,哈,高加索的夜晚就是这样,雨说来就来……用高中的话来解释就是暖湿气受到山体阻拦,降水。”

雨水很是冰冷,但并不大。

杨诺维奇还能受的了。

他继续着自言自语般地念叨,在埋葬柳明娜之前,他还想要再多说几句。

“哦,对了,你才高一,还没学到那儿。”

“哈哈……”

“……抱歉,我没有保护你……没有让你活下去……”

“可能一开始吧……但,你就是你,我现在在意的不是你身上有别人的影子……”

随着肾上腺素的褪去,疲惫慢慢用上心头,杨诺维奇就在一旁不知不觉睡去了。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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