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一扇装潢算得上精美的木门被一只包裹着军靴的大脚狠狠踢开,在木门被破开的同时,一队宪兵鱼贯而入。木门后房间内的众人还没搞清情况,一位衣着还算得上考究的绅士刚想起身抱怨,但那下一秒,一把抵在他咽喉处的闪着寒芒的刺刀便让他识相地闭上了嘴。

宪兵控制住房间的所有人后,并没有做多解释,他们沉默却粗暴地审查着每一个的身份与他们携带着的物品,被撕碎的帽子与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布满了整个房间。没有人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宪兵们手中挂着刺刀的步枪已经在无声的警告所有人,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

然而,直到这场沉默的闹剧被他的发起者,安全局的格雷厄姆先生用不悦的轻咳声打断,宪兵们似乎也没有发现他们要找的东西。

“局长,都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找到,还有就是从一个人身上发现了这个,我认为您有必要看看。”一名年轻宪兵走到格雷厄姆身前进行了报告,并向格雷厄姆递出了一张证件。

格雷厄姆接过证件,然而证件上那握着箭镞的老鹰标志让他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几分,翻开证件一看,顿时皱起眉头,不出所料,是美国来的记者,这次可真是晦气到家了。

举报中的可疑人士没有找到,如果接下来屁股没擦干净,没搞好会摊上外交事件。

想到这里,格雷厄姆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开始在心中升腾。

“尊敬的格雷厄姆先生,请问,您找到您要找到的东西了吗?”一个有些慵懒的女声在格雷厄姆身后响起,格雷厄姆很想就此发作,但他最终还是笑盈盈地转过身去,对着这位披着墨绿色披肩的年迈女士微笑着回复道:“很抱歉,耶菲莫芙娜夫人,我们仓促的行动可能打扰了您,真是很抱歉。”

“哪里,老身只是个死了丈夫的老寡妇,哪敢让阁下您道歉啊。只是我那些客人,我这店位置选的还不错,不少外国朋友都喜欢来我这里小酌两杯,你们可把他们给吓坏了,你可得好好和他们解释一下,不然他们回国后,指不定在他们的报纸上写什么呢!”耶菲莫芙娜夫人的语气似是劝诫,但格雷厄姆总觉得能从她的语气重听出几丝嘲弄,但现在绝不是发火的时候。耶菲莫芙娜夫人的话并不完全是威胁,除了那些记者,这位老妇人真正让格雷厄姆棘手的身份却是她那位死去的丈夫,那是在大战初期倒在前线的高级军官,而这老妇人更是前任沙皇亲自接见过的烈士遗孀,但碍于这个身份,格雷厄姆也不好在没有任何证据并且众目睽睽之下把事情做的太难看。

“我们会赔付您店里的损失。”格雷厄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阁下,这不是财产损失的问题,我损失的是这家店的声誉。”耶菲莫芙娜夫人并没有松口。

“我们是得到举报后才进行行动的,希望夫人谅解。”格雷厄姆依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但语气中已经出现了不耐烦。

“所以呢?您找到了吗?”耶菲莫芙娜夫人语气平静。

“那您的意思是?”

“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在凭空污蔑我这家小店的清白!”

“我们有章程,不会透露举报者的信息。”

“那位来自美国的记者朋友是我的老朋友,我想我有办法和他谈谈,让他明白诸位的行动是出于对国家安全的考虑,并不是出于对外国记者的迫害。”耶菲莫芙娜夫人微笑着看向房间里那位表情非常难看的美国客人。

“是您雇佣的前台小姐,她的行为无疑是导致这次误会的源头。”格雷厄姆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只见他拍了拍手,两名宪兵推攘着一名职员打扮的年轻女人来到了耶菲莫芙娜夫人的面前。

“哦,玛莎,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是谁在你快饿死的时候给了你这份工作,你可真让我失望......”耶菲莫芙娜夫人看着女人,哀叹了一声后说道。

“不不不,阁下,您应该相信我,我亲眼看到通缉令上的人走进那个房间,我一直都帮您们盯着那里的,那个人绝对没有出来,您快再检查一遍!”女人的情绪有些歇斯底里,她催促着格雷厄姆再去检查一番,但格雷厄姆只是带着厌烦的表情看着她。

“玛莎,你只是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够了吧。”耶菲莫芙娜夫人叹了口气说道。

“不不,等等,格雷厄姆先生,我还要举报,对,就是这个老女人,她接触过那些赤匪,她这里经常收留那些人,对的,这个老东西也是赤匪的一员,你们相信我!”女人抓住格雷厄姆的衣袖,跪在地上指着耶菲莫芙娜夫人喊道。

“你的证据呢?”格雷厄姆微笑着对女人说道。

“证据?我亲眼所见!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只要你们把这老女人带回去狠狠地拷打一顿,一定能问出点什么的!”女人说道。

耶菲莫芙娜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格雷厄姆彻底耗尽了耐心,粗暴地甩开女人的手,尽可能地挤出一个微笑,对耶菲莫芙娜夫人行了一礼,随后带队离开了。

女人趴在地上,无助地看着格雷厄姆离开的背影,随后,她的目光再一次和耶菲莫芙娜夫人相接。

“夫人.......”女人泪眼婆娑,似乎想为自己争辩。

“够了,玛莎,收拾你的东西离开这里吧,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耶菲莫芙娜夫人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无奈的说道。

“可是夫人,我没有地方能去了.......”

“那是你的问题.......”耶菲莫芙娜夫人挥了挥手,两名服务员打扮的人架起女人,将她带离了耶菲莫芙娜夫人的视线。

耶菲莫芙娜夫人叹了口气,吩咐剩余的服务员安抚好客人,自己则将肩上的绿色披肩紧了紧,皱着眉头走向了楼梯,慢慢地朝着上层走去。

耶菲莫芙娜的步子很缓,她慢慢地踱步到三楼走廊的尽头,推开了房门。

“祖母?你还好吗?”随着耶菲莫芙娜走进房间,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她身边响起。

“还好还好,只不过啊,安德烈,你惹上的麻烦,可一点也不不比你大哥小啊......”耶菲莫芙娜说着,便在迎上来的安德烈的搀扶下,坐在了一把扶手椅上。

安德烈·耶菲莫夫,叶菲莫夫家的次子,贝拉的出色学徒,从特里尔回归的年轻布尔什维克驾驶员,此时正安静地站在耶菲莫芙娜夫人身后,轻轻地揉捏着老人的肩膀。

“祖母,劳您费心了......”安德烈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老实说,自己与哥哥没少让祖母操心,而自从哥哥去世,自己也没能好好抽出时间陪伴一下这位在自己童年的记忆中总是笑盈盈的长辈。

“安德烈,我老了,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我也不会去问。你和彼得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我认为我有把你们都教育成优秀的男人,我也不认为你会去做什么坏事,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无论你要做什么,你都要小心些,我已经失去了彼得,我不想再失去你。”耶菲莫芙娜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安德烈的脸颊上。

“嗯,我知道了,祖母。”安德烈的声音很轻,祖母手心传来的温暖似乎触动了他心里的某处,他很想多陪陪这位慈祥的长者,但理智告诉安德烈,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耶菲莫芙娜似乎感觉到了安德烈的心思,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向了身后的安德烈。

“你那位被通缉的朋友我让他藏在餐车下层里出去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东西。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玛莎可能会向安全局举报?”耶菲莫芙娜问道。

“我在我的朋友那里听说她最近在赌博,欠了不小的一笔钱,这样的人,总该防备一下。”安德烈打开信封,确定了信封内的内容物后,将信封塞进了怀里。

“要走了吗?”耶菲莫芙娜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舍。

“嗯,祖母,我的同志们还等着我。”安德烈俯身在耶菲莫芙娜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照顾好自己。”耶菲莫芙娜轻轻在安德烈的手背上拍了拍。

“嗯。”安德烈轻轻应了一声,随后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耶菲莫芙娜旅店的门口,一辆出租车已然等候多时,安德烈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刚坐稳,就听到坐在前排的司机问道:“斐迪南安全了吗?”

“安全了,祖母将他塞进餐车里,他应该是从厨房的后面逃走了。总部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安德烈问道。

“科琳娜最近似乎有大动作,不知道她哪里搞到的情报,不少工厂的工人武装队被她派人缴了枪,她们带着随动装甲,工人们暂时没有办法,只由她把枪缴去了,委员会似乎认为不能再这样让科琳娜肆意妄为下去。”司机的声音里透露着不安。

“按照委员会的意思,难不成打算提前起义?”安德烈皱起眉头。

“委员会这样考虑过,如果让科琳娜这么折腾下去,等到了预定的起义日期,我们的战力可能会远不如预期。”司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

“那委员会有新的计划了吗?斐迪南给我的这份布防图能作为新计划的参考吗?”安德烈有些不满地从怀里掏出信封,质问道。

“布防图的信息当然还能作为参考,不过因为计划提前,委员会决定原本预定的由贝拉领导的随动装甲小队由你来指挥,你回去需要更具布防图做一份方案出来。我们的情报显示后天科琳娜的秘密警察将去收缴第二拖拉机厂的同志的枪,如果那里的工人武装队也被缴枪,那起义后我们没法第一时间封锁主要街道,所以那里是我们的底线,如果科琳娜执意要缴枪,我们就在那时候发动起义。”前排驾驶室里的司机说着便递过一张委任状,委任状的末尾,潦草地签着托洛斯基的名字。

“我没有领导随动装甲部队的经验,以前也没有策划过什么作战计划,我并不认为这样的人事安排是理智之举。”安德里皱着眉,将委任状递了回去。

“这是委员会讨论的结果,贝拉才离开塔林不久,在海上我们联系不上她,我们没有把握她能在后天赶到,起义时间不能再拖了,组织已经决定了,你要服从组织安排!耶菲莫夫同志!”司机的语气严肃起来。

“是......”安德烈虽然有些不安,但也只有硬着头皮收下委任状。

“很好,我直接送你回农场,这两天和你的队员好好准备一下,起义方面的具体内容委员会会通过电台和你沟通。”似乎是很满意安德烈的态度,司机的语气缓和下来。

一路无话,出租车就这么行驶在圣帕拉格的街道上,车辆偶尔的抖动宛如摇篮一般催人入眠,然而就在安德烈快要睡着的时候,车突然慢了下来。

“下车!”司机突然严肃地说道。

“嗯?怎么了?到农场了吗?”安德烈睡眼惺忪,半梦半醒地问道。

“下车!从左侧下去,别把门完全打开,开一个能挤出去的缝就好了,出去后躲在车后面,等我开远之后再离开这里!”司机的声音很急迫,听起来似乎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安德烈抬起头,从车窗望去,在出租车远光灯的照射下,两名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的穿着制服的安全局秘密警察正朝着出租车挥手做出拦车的手势。

“直接忽略他们开过去不行吗?”安德烈低声说道。

“这里离农场很近了,那样会引起他们的警觉的,我不想组织的底牌因为这种事情暴露!”安德烈从后视镜中注意到,司机的脸色很难看。

“那你打算怎么办?”安德烈问道。

“探探他们的口风,按理来说秘密警察应该不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他们来这肯定有目的!”司机咬着牙说道。

“那你小心些!”安德烈点了点头,随后宛如一条水蛇般悄悄地下了车。

安德烈躲着车后,似乎是因为天黑的缘故,再加之距离较远,两名秘密警察并没有注意到车上有人下去了。

“喂!开出租的!你怎么那么早就开始刹车,你的车也坏了吗?”秘密警察敲打着司机那一侧的车窗,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是是是,是出了一些问题,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二位老爷有什么事吗?”司机摇下车窗,笑着问道。

“看不出来吗?这破车的引擎好像出了点问题,怎么也发动不了!”一名秘密警察抱怨着踢了一旁的轿车一脚,忿忿道。

“啊,那真是糟糕,那二位老爷打算怎么样,让我载二位回城里?”司机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还有事,不打算回城里,只不过你这车还能开吗?你不是说你的车也一样出毛病了吗?”那名敲打车窗玻璃的秘密警察问道。

“唉,您这话说的,我开这么久的车,我说这车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司机说道。

“嗯?真没问题了吗?我们可是有正事,你可别开半路车坏了影响我们的工作!”秘密警察皱着眉头,有些怀疑地说道。

“嘿,老爷您这么说,我还不乐意载了,这荒郊野岭的,您可老老实实的等下一辆吧!”司机说着,便作势要启动引擎开走,而那秘密警察自然是忙不迭地拦住了司机,只见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随后说道:“就你了,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别跟我耍心眼子,事办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好,那二位老爷去哪?”司机说着,再次打燃了发动机。

“最近是不是有个叫卡莫夫农场的地方,我们就去那里,你认识路吗?”

听到秘密警察报出的地点,司机微微一惊,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没有料到对方居然能准确地说出他们隐藏起来的随动装甲基地。但司机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装作无意地开口问道:“唉,据我所知啊,那地方已经废弃有段时间了,这马上天就得黑透了,不知道二位爷去那寻啥晦气啊。”

“你少打听,反正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上面叫我们去看看,我们这些跑腿的可不能只能去看看吗?”提起这件事,秘密警察的的语气多了几分烦躁。

“嗨,可不是吗?俗话说的好,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二位爷这三更半夜的往这荒郊野外跑,可不得受罪吗?”

“你小子还挺懂,倒是说起来,那啥农场,你熟悉吗?”

“嗨,怎么不熟悉啊,本来那块地就不怎么长庄稼,自从附近建了那些冒黑烟的大房子,周围唯一的水源也断了,现在就一鸟不拉屎的破落地儿,那地方能有啥啊。”司机笑道。

“我就说,那鬼地方鸟不拉屎,上面还非要我们去检查,这能检查出什么?还赔上一辆车!简直搞笑!”另秘密警察苦着脸抱怨道。

“唉,要我说二位爷,我给二位提个建议,反正这也是个苦差,不如我们就此开车回城,我给二位爷找个喝酒的地儿,咱们就当这地方已经去了,明儿早直接去和上司说不就完事了吗?”司机抓住机会,对后座的二人说道。

然而,后座并没有回应,一阵死寂突然笼罩了车厢内。

“你似乎对我们的工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司机的错觉,他感觉秘密警察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阴冷,即便不去看后视镜,司机也大概能猜到,对方的手大概已经按在枪上了。

“哪里,您多虑了,我这就随口问问,我这活干就久了就这样,嘴碎!二位爷别见怪啊,哈哈。”司机故作镇定地说道。

“不,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的职业经验告诉我你在说谎!”秘密警察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与警察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手枪上膛时的清脆“咔塔”声。

“哎哎,这位爷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司机的声音多了几丝慌张。

“老实说,你到底在那个农场附近看到过什么?”

“老爷啊,那里真是个废弃......”然而司机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便打断了他的话,秘密警察的手枪枪口冒着白烟,而车顶则被子弹打出一个窟窿。

“我的耐心有限,老实告诉我!”秘密警察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司机也感觉到手枪已然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说我说,那里有武装人员,还有,还有.......”司机似乎被吓坏了,但回答也显得结巴起来。

“还有什么!”秘密警察大声呵斥道。

“还有,还有.......”司机结结巴巴地说着,秘密警察十分满意,他本以为这个家伙是个硬茬子,没想到开一枪便吓成这样。

“路边停车,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秘密警察恶狠狠地下令道。

然而,司机只是重复着“还有,还有.......”并没有理会秘密警察的命令。

“叫你停车,你聋了吗!”秘密警察不耐烦地大吼道,然而就在他大吼的时候,车速又快了几分。

“快!停车!”秘密警察用枪用力顶住司机的太阳穴,但这一次,司机却突然扭头看向秘密警察与他黑洞洞的枪口。

出租车司机表情狰狞,但却又露出几丝诡计得逞的得意。

“你想干什么!”一股恐惧感莫名地爬上心头,明明是他握着武器,但他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是这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出租车司机更危险。

“你知道吗?”出租车司机松开了方向盘,从兜里掏出一支抽了半截的纸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后说道。

“知道什么?”秘密警察的声音多了几丝颤抖,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被枪指着的人会这样淡定。

“在车冲进河里的时候,水压会死死把车门压住,这样谁也不可能把车门打开了。”司机的声音很淡定,淡定的像是在告诉后座的二人他明天的早餐打算吃什么。

“停车!你这个疯子!”秘密警察暴怒地命令道。

“我不会让你去打扰我的同志们,沙皇的走狗,你今天会和我死在一起!”出租车司机冷笑道。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秘密警察狂怒地吼着,随后歇斯底里地对着司机扣动了扳机。

司机的身体上瞬间炸起血花,但一切都晚了,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出租车撞开河边的护栏一头扎入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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