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失败的溃兵朝着明家军的第二道战线奔去,在军官的驱使下绕阵而走在后方重新集结。
这是很标准的交战流程,唯一的问题是这伙敌兵距离诸葛茵本阵的距离只有150米。
而四石蹶张弩的射程足有220米。
诸葛武亲自操弩校射,两轮射击就成功让箭落在敌人阵中,他兴奋的跳起来:“民兵弩手!第二条长刻度,自由射击!射光剩下的所有箭!”
此时此刻,刘平也在关注前线的动向。见黑压压的箭雨朝自己的方向袭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
刘平有种预感,自己可能要倒霉了。
箭雨落在明家军收拢溃兵的第二道战线上。这些人无甲无盾,顷刻之间就成了没毛的刺猬。
红色的血打湿了灰色的战袍,凄厉的惨叫刺破侥幸未死者的耳膜,令他们肝胆俱裂。
这对吗?
长官不是说我们可以轻易杀破那群没胆子的老农,一手搂个姑娘,一手扛着金银,吃着敌人准备的饭菜再得胜还朝吗?
怎么会这样?
士兵看向他们的指挥官家将,却没有更多时间去思考现实与幻想之间那充满哲理的差异,因为诸葛茵亲率的六百步兵已经在工事外整队完毕。
“长矛兵,跑起来!!”
“遵命!”
少女昂扬的命令点燃了急促的鼓声,比鼓声更加有力的是曲候的嘶吼和200名长矛兵整齐划一的脚步。
兵法有云,行唯疏、战唯密。
40人宽5人深的大横队以适合奔跑的一步间距行进时宽度足有60米,竖起来就是数十层楼的高度,在已被弩箭射击而方寸大乱的刘平军士兵眼中犹如滔天巨浪。
150米。
“不许退!不许退!放箭!放箭!”
100米。
“你们吃明家的用明家的,想想你们的妻子父母!站稳了!!”
50米!
诸葛家曲候的声音盖过了绝望的家将,刺入刘平军士兵的耳膜之中。
“全体,密集阵型!冲锋!!!”
随后,是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杀!!!”
老兵们展现了娴熟的技巧,在行进中收缩成肩并肩的密集阵型,长度接近4米的长矛从缝隙中伸出为方阵添上一层层致命的刺。
刘平军士兵的长矛同样锋利,但握住矛柄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汗水自士兵的脸颊滑落,眼仁在他的眼眶中剧烈的跳动,蓝袍士兵的身影在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他甚至能看清第一排士兵狰狞的脸和他们身上闪闪发光的札甲。
他们不怕我手中的长矛吗?撞上来会死的啊!
撞上了!!!
“娘啊!!”
“死!”“杀!”“呃啊!”“咕!”
即使数量更多,阵型散乱的敌兵依然放下武器掉头逃命,少数或胆大或迟钝而没有第一时间逃走的全部被长矛插了个透心凉。仅一个照面,刘平军的阵线就被诸葛茵正面创烂!
分出两队轻步兵维持突破口,诸葛茵率领剩下的500步卒直扑战线后方,朝刘平帅旗所在地奔去。
刘平军主攻诸葛茵右翼的两千士卒被刘蓓合同乡兵五百死死拖住。余下的三个军阵与诸葛武调来支援的弩兵陷入苦战。
投入二线兵力加大进攻力度,还是紧急转向填补缺口,这是个问题。
对于各个军阵的实际指挥官们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
退能保住刘平,但进攻一定会失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没有下一次机会,意味着战前刘平所允诺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反之,如果能取得突破,就算刘平身死......不,刘平死了更好,如此,他们还能独吞。
刘平的盟友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决定。
全军压上!
于是,挡在诸葛茵面前的就只有刘平最后十几卫兵、一些司掌旌旗锣鼓的辅助兵,以及被他调来充作护卫的姜凌部三百步兵。
挡的住吗?
刘平根本不管挡不挡得住,他打这仗是为了享福不是送死!他不能接受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不能把自己的命赌在三百游侠儿能不能挡住对手顶盔戴甲的500虎贲之下!
“鸣金收兵!!鸣金收兵!!传令兵?!快去叫猎马人带人回来!!快去!!!”
刘平迫切的心情随着急促的敲钟声传遍整个战场,瞬间就在刘平军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就算指挥官不想救刘平,他们手下的士兵也因觉得战斗失利而懈怠懊恼不已,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不等直接上司下令就已经掉头狂奔。
混乱在进攻方的阵列中传播,原本摇摇欲坠的诸葛家防线立刻转危为安。
进攻还是撤退?
同样的问题摆在猎马人眼前。
刘蓓率领的200人卡在一个让猎马人感到很尴尬的位置。
如果解散圆阵投入全部兵力进攻,刘蓓就能打击自己的侧翼,很可能导致阵线崩溃。
但要是听从指令撤退回援,那就必须绕过村子,走很长一段路程,否则部队就全乱了。
能行吗?
根本不行!
且不说时间上来不来得及,自己手上这支临时拼凑的部队根本不可能在有敌军威胁的情况下完成如此复杂的变阵机动。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继续进攻!”
机会大好,杀将破军近在眼前。诸葛茵却眉头紧锁,兴奋不起来。
前方有敌人!
一声号响,百米外忽然闪出一彪兵马横在诸葛茵的眼前。随后,在一声“向右转”的指挥下,整齐转身,利落地变成一道长横队。阵列秩序井然,一看就知道训练有素。
“停下整队!!”
姣喝声刚刚落下,面前敌阵中闪出一列弩手,然后,一排弩箭直扑诸葛茵而来。
“主公小心!”随侍左右的葛炎连忙催动马匹试图挡在诸葛茵身前,却被后者推到一边。
“让开!大汉没有怕死的将军!”
数发弩箭砸在诸葛茵胸口上,她挨了闷棍一样向后仰去,如果不是靠双脚勾住马镫,非得被冲击力掀翻下马不可。
但仅缓了一会,她就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在阵线中穿梭。弩箭没有不透甲片,冲击力也被胸托均匀地分散在肩膀和腰腹,根本没伤到少女分毫。
步兵军阵之中倒下数人,被流矢伤到了腿、胳膊等没有甲片覆盖的区域,好在除了少数被射入面门的倒霉蛋外无一人阵亡。
见对手的弩兵退回阵中装填,诸葛茵指着葛炎的鼻子下令:“去掩护!让你的弩手到一线跟敌人对射!”
“遵命!主公!”
后曲四队共两百弩兵从两侧绕到长矛阵列前试图展开,一箭未发,就把敌人的火力全部吸引走。
已经减员数十人的长矛兵趁此机会重新整队,曲侯、屯长、队头们把损失严重的伍拆开填补缺口,勉力维持5人的纵深。
葛炎和他手下士兵无法接受单方面挨打,不等列好阵型,就自顾自地以什伍为单位展开对射。
虽然他们的射击毫无章法也没有掩护,披膊也很影响装填动作,但两三倍的数量优势和甲胄的防御力还是使得他们轻易压制住了对手。
弩手们自发形成一道散兵线。如此良机,诸葛茵自然不会放过,当即下令击鼓进军。
“长矛兵前进。葛炎!让你的士兵边射击边向前推进!”
常指挥排队枪毙的朋友们都知道,让已经陷入对射的部队继续前进难比登天。好在葛炎平时治军有方,加上对手火力稀疏,这才让弩兵们稍稍挪窝,一直推进到距离敌人50m的位置。
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就连战线后方也因流失而出现了伤亡。帅旗周边的护旗队更是扑倒一片。
刘平早就带着师爷躲到一边了,因此还全须全尾,除了受到过度惊吓外并无大碍。
他抓住师爷的肩膀:“能不能挡住?姜将军能不能挡住?猎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
“主公,老爷啊,您别晃了啊!快了,猎将军快回来了!”
师爷也是无可奈何,反抓住刘平的胳膊试图安抚。
师爷也怕死,但他也知道,就像现在这样轻车简行躲着,敌人基本没可能找到他们。
斩将夺旗,敌人肯定先奔着旗去。
诸葛茵右翼防御阵地。
亲朋的血彻底激发了乡兵们的凶性。在其他战线赶来友军的帮助下,他们又打退了一次猎马人的进攻。
猎马人心急如焚,却不能有半点表现。他下令再组织一波攻势,手下们却直接炸了锅。
刘平派来辅助他指挥的家将指着他的鼻子骂刀:“主公有难!你不去救援?还让弟兄们上去送死?!”
猎马人反驳:“攻其所必救!把右翼攻破,主公之围自解!”
然而家将们根本不想听这些大道理。他们吃刘平用刘平的,如果刘平没了打再多的胜仗都没用。跟受雇指挥的猎马人有显著区别。
“你就是要置主公于死地!给我拿下他!”
“我看谁敢?!”猎马人当即拔出剑。
大敌当前,猎马人军中竟然开始内讧。
他知道如果自相残杀大家都落不得好。权宜之计,他只得把剑收回,修改命令:“回援!去救主公!”
军阵再次开始移动。
距离敌阵50米前,诸葛茵再次下令停下整队。她知道兵贵神速,但如果不把该做的准备做好只会耽误更多时间。
长矛兵的战宽刚好与敌人的阵型等同,但敌人列成两道战线所以纵深不如。诸葛茵下令让左右曲配属的两队弩手在长矛兵右端的正后方站好,整体构成一个曲阵,期望打出个右翼包抄。
弩手自觉撤向两边,在军官的指挥下重新整队,把正面让了出来。
那么,现在就是决胜的时候了。
“敌人的帅旗就在前方!拿下那里,敌人就会全军崩溃,你们的父母亲人就都安全了!冲锋!!”
进攻开始了。
矛杆交错相互架住,余下的趁机刺入对手的胸膛,五排长矛对战两排长矛,诸葛茵的军队在第一时间就取得了优势。
然而随着距离拉进,防御者的可刺可勾啄的卜子戟开始发威,持刀盾的白兵弯下腰从矛杆之下翻滚接近,与放下长矛拔出佩剑的第一排长矛兵战做一团。
战斗陷入僵持。
诸葛茵抢过弩手队的队旗,亲自把他们插在右侧。一百弩手跟随在队旗处重新站好,正处于侧射的绝佳位置。
“射击五轮,然后冲击。”
“遵命!”
“第一排放箭!”
50m的距离,一轮20人的攒射。毫无掩护的防御方侧翼顿时倒了大霉。敌军士兵们“呃”“啊”地成片倒下,甚至伤到了几个冲太靠前的友军。
见防线出现缺口,敌人二线立刻上来补位,还没接战就被被弩手的侧射打崩。
完成射击的弩兵拔出环首刀冲了上去,多方压力下,防御者的左翼瞬间崩溃。
然而混乱并没有蔓延全军。姜凌的这只部队完全由玩家亲卫组成,在士气和纪律上甚至超越了诸葛茵的部下。
见左翼被突破,姜凌直接把整个第二列解散投入战场。诸葛茵则是把刚刚完成整队的后曲弩兵加强到自己右翼进行包抄。
七百余人绞在一起,从长兵对战打到短兵相接。诸葛家士兵的防御更好,姜凌部士兵武艺更高,双方一时打的难解难分,谁也奈何不了谁。
背后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诸葛茵回身一看,如坠冰窟。
猎马人的部队已经挪到了村庄附近,与诸葛茵就隔着几排房子。
一点时间也没有了!
杀人需要时间,机动需要时间,战场之中,打击什么东西见效?
士气。
士气崩溃的传播速度是光和声的速度。
士气是战场上最琢磨不透的东西。一次弩箭齐射、一次骑兵冲击、甚至是军阵中不知道哪个人号了一嗓子都有可能造成士气崩溃。其中,击杀主帅一定最为有效。
姜凌军的左翼已经被突破,距离帅旗的通路已经打开,但双方步兵纠缠在一起,如果强行调动,反而会导致阵型混乱被人反杀。
如果这时有队骑兵......
可她没有一队骑兵。
不,有一个。
打出全部手牌后的诸葛茵已经失去了任何指挥手段,排除鼓舞士气的作用,此刻的她在战场上的价值与一骑兵无异。
帅旗附近的敌兵并没有诸葛茵想象中的那般精锐,以乐手传令兵为主,几乎无人着甲,也少有人持长兵,对骑兵的威胁不大。就这一点守备力量,也在刚刚的弩箭覆盖下损失大半,剩下的人想必已经吓破了胆。
冒险或许能赢,不冒险死路一条。
那么,是时候来点英雄主义了,
“看我阵前一骑讨!”
双手持槊,虚指向远处军旗。少女轻夹马腹,胯下骏马抬起前蹄嘶鸣一声,接着,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场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指挥官丢下部队孤身一人往对面大本营冲?
啊?
见帅旗有危险,姜凌也顾不得指挥,连忙翻身上马,随手扯来一把长戟朝诸葛茵追去。
他的马不行,根本追不上,情急之下大喊道:
“来将何人,快来与我会上一会!!!”
然而诸葛茵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根本没有理踩他的单挑邀请,仍是伏低身子不停加速。
护卫旗杆的小兵见一包的跟铁罐头一般的骑士骑着比自己的都要高的战马朝自己创来,直接就被吓的呆愣在原地。
嗒嗒、嗒嗒。
万籁俱寂,耳中似乎只有变缓变沉的蹄音,眼中只有愈来愈大的旗杆,诸葛茵将马槊轻轻一送,然后......
铛!
巨力差点让诸葛茵的手腕脱臼,也一下子把她打回现实。
在她身后,刘字大旗缓缓栽倒,敌军士兵仓皇逃窜。
“敌将,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