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州城,天河门的议事厅中。

又是一日大议事。

杨玄自从接任天河门掌门后,仿效白沅在白家的政革举措,更改了天河门往日里那七嘴八舌、充斥着打断、斗嘴、争吵,冗长而毫无效率的议事流程。

将议事分为常议事与大议事两块,平日里只与召集堂主与对应的分管主事商议决断;每逢月初、月中、月末三日,则将各个堂口的堂主、副堂主、主事以及一些管事聚集于议事厅中,将这段时日里需要各堂口协调的事情拿出来进行商议。一事一议,对准目标,不准乱岔开话题,有困难的协调解决,没异议的由上司当场拍板定夺,形成记录,下回议事时候核对进度。

虽然问题依旧一大把,不过如此一来,堂口的办事效率确实快了许多,尤其是一些牵扯到多个堂口之间的事情,以前都要来回扯皮,光往来跑腿就不知道要多少趟,如今在门主的眼皮子底下,很快就给解决了。

然而这一日,却还是碰到了些麻烦。

“你们锻造堂的融煞水怎么还没到?"

殷霜对于锻造堂最近的效率颇为不满,说话的语气也就有些冲,“我这边辅料两日前就准备齐全了,结果到现在主料连个影子都没有,让我怎么开炉炼地煞丹?”

“三夫人,这该问问你下面的人;”

未曾料想,锻造堂的宋云龙宋堂主却是一脸的冷笑,言语之间满是阴阳怪气,“上回提供的淬煞丹里面掺了五成效力不够的废丹,若非咱们发现得及时,直接给退了回去,当真开炉熔炼,那地煞之火溢出来,怕是咱们炉子都得给爆掉。到时候,算谁的责任?”

说起这个,他才是一肚子的怨气:这回炼药堂可是生生给他下了个大套——若非自家新近提拔上来的那个手下有些死脑筋,当着那炼药堂的面,没去验那上面一层好的,而是强行去验了压在中间和最下面的那两层,怕是真的要捅个大篓子。

到时候出了事,那些废丹多半早就已经烧成灰了,能查个鬼出来。这口黑锅,定然是要他们锻造堂来背的。

他们锻造堂上下也就是看在她是门主夫人的面子上,方才忍下了这口气,没有大肆声张,也没闹到门主那边去,只给他们退回去让重新送好的过来。结果,还有脸来当面质问?

那可别怪他不客气了——真当他们这些打铁的性子好嘴巴笨,就是软柿子不成?

气势汹汹的殷霜毫无预兆地直接被堵了个结结实实——对于醉酒仙,她这几日好不容易研究出了头绪,正在兴冲冲地进行调整,又要忙着准备辅料开炉炼地煞丹,梳理、熟悉相关的丹诀。天天脚不沾地,有时候甚至得在丹房中泡到深夜,哪儿有精力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

结果偏偏,就出了大篓子。

当下,面对厅中一众神色各异的视线,那张俏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圆睁着看向自家手下,强行压着火气。

“刘流,究竟怎么回事?”

“呃……启禀四夫人,”

那位刘管事站起身,一脸的歉意,向着殷霜连连拱手,“这事情确实是堂中管理疏漏,只是因为四夫人这些时日太过忙碌,吩咐属下非必要不能打扰,故而才一直没有通禀。好在堂中已经梳理过了,是库房的苏管事做的,其盗卖了门中的淬煞丹,换上应该销毁的废丹充数。如今此贼已经交付了刑法堂。至于这淬煞丹……咱们正在加紧准备重新炼制,但因为上一批耗费多了些,如今堂中的原料不够,要想存够量还得再等些时日……”

这位是炼药堂的老人了,说话字正腔圆,有条有理,殷霜一时都不好打断,只能听着他将话题往外拉扯开去:“当然,若是刑法堂能早日拷问出结果,及时将丹药追回,多半还是能及时凑够的……”

说着,他用探寻的目光又看向了刑法堂。

刑法堂管着这块的徐放徐主事面无表情,只是沉声说道:“苏管事如今并不承认是他所为,而且,丹药的去向也不明朗,还得再细细详查。三五日内,怕是暂时不会有结果的。”

“三五日?”

刘主事皱起了眉头,“那淬煞丹的药性在那儿,只能现配现用,若是再等上三五日,怕是药性要流失大半了,到时候怕是……”

“那是你们炼药堂的事情,我们只能按照规矩走。”

徐主事对于这厮将自家堂口的事情不断往这边牵扯着实有些腻歪,语气中便颇有几分不耐烦。

然后,便听见边上有人发出一声哂笑。

“不承认?那好办,把他家抄了,男女老少全关起来,一个一个地细细拷问过去,还怕他不招?”

徐主事的眼睛瞟了过去——是内务堂的郑鸣。

这群老家伙一贯对他们堂主看不上眼,总是明里暗里挑刺儿,因此,他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只冷冰冰地堵了一句:“郑主事,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哈——”

郑鸣听到这话,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竟然在这议事厅中笑出了声,“我说,你们刑法堂也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啊。“

此声一出,整个议事堂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这个素来以大嘴巴耿直著称的老主事身上——很明显,这家伙,今日又要开始搞事了。

徐放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越发的冰冷:“郑主事,此言何意?”

“什么意思?”

郑鸣的视线在厅中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最终,越过依旧一副冷淡模样,正低着头看着一封信笺的门主杨玄,始终垂目不语的大小姐,最后落在了一脸惊愕的胡峰身上,声音之中,带着满满的激愤。

“今儿来议事前,我可听说了,咱们那位‘五夫人’,在灵州城拿着门主令牌,就这么干了一出。因为账簿上出了些纰漏,灵州的孙总管束手就擒,准备听候门中处置。可结果却是,全家七十三口人全都被这位五夫人装进了大牢,听说,正打算严刑拷打,好录口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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