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又忆起那日篝火前的对话，卡兰那时由于火光而闪烁的双瞳，一直无比清晰地刻印在我的记忆里。
我不知道。
也可能是知道却不敢说。
我知道这样犹豫纠结，想鸵鸟一样的做法没有任何用处，但就是难以将内心对卡兰的依靠与信任与那种感情联系起来。
因为在他身边总是安心的，也总能感受到快乐。
所以当想到会由于讨伐结束而分道扬镳时，才觉得格外难受。
如果能删除掉过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的话，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表达心意，不管接受与否，我都不会那样纠结。
但可恶的女神偏偏要使我保存那段格格不入的回忆。
明明已经回不去了，彻彻底底的沦为过去。
但如果是梦境的话……
如今我正漫步在伊尔森林的外围，卡兰也跟在身侧。
“真的要我一个人去做吗？”
卡兰两只手都握住腰间的长剑，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当然，不过我们在外围狩猎就好了，内部很危险，我们是让你锻炼，又不是让你送死。”
我拍了拍他的肩，希望能让卡兰放松点。
事实是他的担心的确是杞人忧天，无论是那些古怪嘴巴分瓣的兔子，或是背部喷火的野猪，又或者以藤蔓作为触手的半生物树木，都不能触及卡兰半分。
明明几天前还是对剑术一窍不通的普通孩子，到现在已经可以使出犹如舞蹈般的剑舞。
银色光亮挥成弯月的圆弧，一道一道，也许仅需要将一闪而过的轨迹延迟一秒，就可以拼凑出漂亮的银色烟花。
“辛苦了。”走到身边对他说，“现在你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强了吧。”
“还是难以置信。”
卡兰看着自己的双手。
“做到了就是做到了。”
我自豪地看着他，仿佛是自己做到的一切，因为我为他而高兴，尽管只是梦境。
“卡兰，先休息会儿吧。”
招呼着卡兰在一旁坐下，暗自想着也许应该向内部再前进一点。
手随意地向四周摆放着，却触碰到未知的光滑表面。
这是？
一堆巨大的蛋被我从灌木中找到，足足比我的脑袋都大。
如果煮熟的话应该够好几个人吃了吧。
想到这里微微一愣，这种蛋好像有点眼熟……
僵硬地朝一边看去，随后愤怒的大眼占据了我的一半视野，巨大的尖牙正在闪着寒光。
正如我所料的，足足有两层楼高的鸵鸟拉伸着脖子死死地盯住我。
喂喂喂，我可没打你孩子的主意啊！
但怎么想这些野兽也不会听面前怪异的两脚兽解释。
于是我……拔腿就跑，顺便拉住还在愣神的卡兰，一路狂奔。
不是，太倒霉了吧！
上次是维苏去偷蛋导致被飓风鸵鸟追逐，而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要问我为什么不使用魔法，是因为根本是用不了！
因为以往没有尝试过，而当我想要释放魔法时，那个发光的魔法阵压根就不出现了。
气喘嘘嘘地跑着，现在是卡兰拉着我跑，他的体力比我好太多了。
不过这么想都跑不过这个两三层楼高的怪物。
“抱……抱歉，我好像用不出来魔法了。”
断断续续对卡兰解释，突然感觉有点内疚，明明是我叫他冒险，我却不能够负担责任了。
“那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吧。”
卡兰眼神里丝毫不带有畏惧的色彩。
为什么？
我呆呆地望着他。
看到的是卡兰没有犹豫向魔兽迎击的背影。
巨大飓风鸵鸟的身躯仿佛成为了背景板，卡兰借助环境，在巨石树木中跳跃，鸵鸟巨大的身躯反而成了累赘。
那把剑依旧锋利，毕竟是黑龙的鳞片铸成的，一剑一剑，鸵鸟身上开始布满伤痕。
干得好啊！就是这样！
确保自身安全后，我在心中喝彩。
虽然有些无耻，但我所能做的事情就这些了，难不成要用这幅无力孩童的身躯去送死吗？
我看见卡兰站立在巨石之上，长剑刺中鸵鸟的心脏，鸵鸟倒在上面羽翼盖住了那块巨石，而它的尖爪贯穿了卡兰的胸膛。
庞大倒落的尸体带动爪子从卡兰的胸膛中拔出，血液刹那涌了出来，他用手堵住胸口。
流淌的血液几乎覆盖住卡兰的全身，不知道是鸵鸟心脏喷出的血液，还是卡兰流出的鲜血。
明明是卡兰受伤，为什么我要哭泣，我不知道，但我来到他身边，抚摸他的脸。
“痛吗？”
“不痛……嘶，有点。”
他先是掩抑着，忍不住痛得叫出声时才表露出来。
沉默着，即使表现得非常迟钝，但不代表我是丝毫看不透别人心情的那种人。
我只是在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卡兰就是故意表现的那样子。
“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我问。
至始至终，我看到的只是卡兰的伪装，他的敬仰，他的感谢，他的犹豫，与他的害怕，如同幻影般将真实隐藏在其下。
果然面前的卡兰回归了冷漠，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情吗？
如此冰冷，毫不动摇，仿佛整个世界褪去色彩，但我总感觉到，卡兰的心仍有部分是温暖，即便被寒冰掩盖。
“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我见过你发自内心的真正笑容。”
那如同暖阳一般的笑容，我一直都记得。
“我做不到，也从未做过。”
依旧冷静的陈述。
“我知道，但你可以做到。”
我也以事实回应，随后接着说。
“是怎样的想法才让你救我的？明明对我是毫无感觉的吧。”
“我想做个好人。”
虽说听起来有点怪，但卡兰理解的好人就是会奋不顾身拯救他人的人，是这样的吧。
“为什么？”
“因为坏人会被排挤，人们都会欢迎好人，厌弃恶人。”
“所以无论怎样无情，你还是期望着被人理解，被人接受。”
我分析道。
“所以我才不明白。”
所以才不明白，想被人包容是何种心态吗？
“那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情吗？我的那种信任，依赖，与期待。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因为这份感情我得到了你的照护，还有这把剑，这就是价值。”
“还有别的东西吧？”
卡兰捂住胸口，眼神晦暗不明，似想要放弃般地说。
“我不知道，从那天起，我就变得想要靠近你，想要待在你身边，我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想要接近你研究为什么，可你走了。
这些年我以为以后都不会有交集，直到你称呼我为勇者，我变得很奇怪，想要与你交谈，哪怕一点也足够，为了接近你，于是我伪装做正常人。
表现得因为一些事而高兴，因为一些事而害怕，因为一些事而伤心，即便没有一点应有的感情。”
他张口说了很多话。
“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我对你是特殊的人。”
“算是吧。”卡兰仿佛自暴自弃地说。
“其实我也有很一样的疑问，并非是没有那种感情，而是有却不知道有何种情感。”
“你说吧。”
这是梦境，所以大胆一点也没关系的吧。
“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你了。
所以你……能不能尝试着喜欢一下我？”
一时间只感觉把心底的一切都袒露而出的舒爽感，这样只顾自己的自私情感。
“可是我不会。”
“没关系，只是不会，并不是不能吧。其实你明白的吧，那并非为零的细微情感，即使非常渺小，但它是存在的。”
“那我尝试着，喜欢你吧。”
他的语气冷静平稳，却做出决定。
但正是因为自私，才让我变得勇敢起来，决定不逃避一次，于是不管他能不能听见，我呼喊。
“所以快醒醒吧，卡兰，不要再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