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雕花的拔步床上,不断地传来嘎吱作响的轻摇之声。

“够了!”

粉色罗帐之内,一个有些恼怒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

娇艳的女子扬起螓首,媚眼如丝,四肢却像八爪鱼一股缠绕在男人的身躯之上,自喉咙口发出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甜腻而充满诱惑。

“老爷——”

“再这般下去,你身体可吃不住了。”

男人和她对视,发出了警告。

“老爷让妾侍寝,可老爷这不是还没尽兴嘛——”

女子眼波流转,如泣如诉,“而且,妾也想要个孩子。”

“老爷都说了,妾的路得自己走,妾就想着,或许,有个孩子,将来路就能走顺了?”

“嗤——”

男人发出一声嗤笑,似是对女子矫揉造作的谎话不屑一顾。

他伸出手,轻轻在那细腻濡湿的肌肤上摩挲着。

“你要孩子? 那也行一”

女人猛然醒觉,想要挣扎,却发觉那勉强调集起来力量随着那手掌的轻柔抚摸,已然溃不成军。

之前积攒下来的疲累瞬间爆发,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处骨骼,都软了下来。

“还是让我来吧。”

“杨玄你耍赖——唔……”

床上的动静,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白沅有些迷茫地睁着眼,只觉得全身上下酸软无比,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似乎都被掏空了,完全没有一丝一号的力气。

不过这和杨玄并没有什么关系。

都是她自个儿主动的,差点儿榨干了最后一点儿力气,反倒是男人后来温柔得很。

她知道之前是怎么回事——被男人挑穿了心事之后的恼怒、歉疚以至于自暴自弃,夹杂着一些对男人点醒自己的感激之情,混在了一块儿,借着残余的酒劲,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发泄了出来。

最后就变成了那副颇有几分不堪的模样。

唔……

好吧,即便以她如今的厚脸皮,那些说出口的话,如今回想起来也着实是会脸红的。

心里面臊得慌,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子,结果却不防,和男人打了个照面。

和那双幽深的眸子对上,白沅刚想撇过脸去,却心中一动,硬生生地又转了回来,和他对视。

神色中甚至带了点儿挑衅的意味。

“老爷觉得可尽兴了?”

经历了刚刚那一通胡天胡地之后,她的底线是越发的被压低,更加放得开,脸皮也更加厚了。

“……”

沉默了会儿,男人首先移开了视线:“我倒是觉得,你再这般下去,很快就要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

唔……好吧,白沅明白了杨玄所指的意思。

怀孕生子,对于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白沅而言并无所谓。

尤其是,此世杨玄过来的次数比去年还更多了不少,怀上是迟早的事情。她有着心理准备。

只是这一回,会不会还是灵运那个孩子?

心中这般想着,她继续厚着脸皮挑衅。

“老爷若是多了个儿子,不开心吗?”

“你怎么知道会是个儿子?”

男人却是抓住了她话中的破绽。

“你们男人不都这么想吗?”

白沅懒懒地回道,很干脆地将问题丢了回去。

“不,我更喜欢女儿。”

杨玄的眼帘垂下,声音也有些低沉,“男孩太吵了,还是女孩儿安静些。而且,儿子像妈,和你一样死倔的,只会让我再多一个麻烦。”

死倔?

切,在她的记忆里,灵运那小家伙可乖了。

白沅换了个姿势,回想着那个胖乎乎的肉团子。

可惜,后来就看不见了。再见到的时候,已经是那个愤怒的少年——脾气眼神简直和眼前这个男人年轻时候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点儿都不像她。

“当然,如果继承了你这般的资质,那勉强还凑合。”

稍稍停顿了下,男人又抬眼看着她,稍作犹豫,还是补充了一句。

和自己一样的资质?那可真是完蛋。

倘若不是实在太过疲累,白沅只想啐这个男人一口——哪有这么咒自家儿子的?

前半生靠系统,后半生靠黑化。中间靠了一回自己,结果不仅没啥成果,还给跑偏了;好不容易自创了一招确实足够强的,偏偏是只能用一次的自爆之法。

所以资质什么的,还是不用提了,说起来都是泪。

她不爽地想着,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困倦袭来。

好在灵运那小子也就一张脸像她了。最后能够超越一众兄弟姐妹,踏上最终的战场,多半是眼前男人的功劳。

还是祈祷这个男人的基因强大一点吧。

白沅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耳畔传来了清浅而有节律的呼吸,身边的女子已经睡着了。

杨玄俯下身,静静地看着。

女子的睡颜恬淡得仿佛一个婴儿,没有丝毫的防备。

“灵运……”

她翻了个身,将半个光洁的身躯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同时含糊地咕哝着,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倘若不仔细分辨,很难听出她刚刚在说什么。

睡相真差。

杨玄抬手,帮着捋了捋女子濡湿的青丝,然后轻轻抚摸着柔嫩得如同丝缎一般的肌肤,从光洁的肩头,一直到那纤细的脖颈。

只要轻轻一捏……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女子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醒来。

杨玄的手掌轻轻往下摸索着。

还算不错,虽然在家里吃得一般,但靠着天天在外边加餐,肉还是养了不少,摸起来挺舒服的。

至少……比那个枯枝一般的模样好多了。

抱在怀里都觉得硌手。

情不自禁地,他就想起了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残破躯体。

当时的他能感觉到,那具躯体,正不停地被剑气切割、搅碎,哪怕他不断地往里面输着真气,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他很清楚,那种滋味……比凌迟还要痛苦。

然而,那个孤傲倔强的恶毒女人,却始终没有吭上一声。

他恨她吗?

自然是……恨的。

山河破碎,乡土沦丧,魔腥遍地,满目疮痍;生民流离失所,或丧神失智,化为妖魔傀儡爪牙,或干脆沦为妖魔口中血食;神州悲哭,四方哀泣。身边的战友同袍血洒长空,并肩的亲朋挚爱日渐凋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并不会随着她最后的那一剑,而有所改变。

而这,仅仅只是源于自己当初的两次心软。

自己的错误,自己来弥补。血屠罗刹,必将死于自己的剑下。

这个血誓言犹在耳。

然而,当最后那个残破的身体在他的怀中不断地颤抖的时候,他,居然还是心软了。

不仅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弥漫着一种哀伤。

哪怕极力地压制,但那种情绪,却依然顽强地从心底渗透了出来。

他痛恨这种感觉。

他觉得,自己这是对那么多死难战友的背叛,对自己这么多年坚持的亵渎。

所以,在一切的终末之后,他将她的尸骨烧成了灰烬,洒在了那片最后的战场之上。

挫骨扬灰。

这也是她自己的意愿。

“杨玄,你觉得,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我死之后,把我烧了吧,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撒了。就当我从来没到这个世界上来过……”

呵……

这个女人,居然也会后悔,也会愧疚,也希望着,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他切齿冷笑,但,也无法否认,某个时刻,确实存有了那么一丝念想。

“爹,倘若……娘她能够重活一世,她……会做个好人吗?”

儿子那低沉而迷茫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当时的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毕竟,一切都已经过去,无法再挽回了。

然而,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去慢慢地验证。

他用灵运那孩子是无辜的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他要仔细看着,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能做个好人。

是不是真的,值得他放下心中的仇恨。

不着急,慢慢来。

这一回,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得出结论。

杨玄收回了视线,缓缓伸手,帮女人掖好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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