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自己的气色可能也好不到哪去，在场唯一还跟没事人一样的也只有赫里了。
赫里正喊莱昂纳德起床，几个巴掌下去莱昂纳德才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我左手好痒。”
他已经没了左手，痒的部分只能是断臂伤口处。
赫里把绷带解开，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重新缠上：“什么事也没有。”
“让我看看。”
“说了没事看什么看！”
莱昂纳德似乎被她镇住，沉默着不再提要看伤口。
离艾瑞斯能够再次使用转移魔法还有半天时间，而且赫里看这伙人的状态也无法继续走下去，于是提议原地休息。
“我去找些吃的。”
赫里起身，她觉得污染区的空气对她影响很大，其他人全都萎靡不振，而她则是愈加兴奋，坐也坐不住。
里昂喊住她：“你想什么呢，污染区怎么可能会有人类能吃的食物，连这里的水都不能喝。”
赫里不由得看了下闭目假寐的丽娜，之前丽娜为了把莱昂纳德带回来穿梭过多个污染区，那时候她也是滴水未进，什么吃的也没有吧。
这个女人，总是若无其事的把所有伤痛隐藏起来，什么事也不会主动说，不止对别人无情，对自己也无情。
赫里既是对所有人也是对丽娜说：“我还是去周围查看一下吧，你们放心，我把你们带到这儿就会对你们负责。”
“那，那个，我跟你一起去吧。”
瘦小的魔法使无力地站起身，挠了挠脸：“不能什么事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做，我可以帮你。”
赫里拒绝了两次都没能打消他的热情，只好由着他跟来。
她离开前不忘警告里昂：“别趁我不在对我师兄动手啊，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
里昂皱眉，心里却有些欢喜。
幸好，她还把我当朋友。
然后又不满她只对莱昂纳德展露关心。
他是个心思写在脸上的人，脸色变来变去，坐他旁边的两个人都无视他。
莱昂纳德心思沉重，他曾经想过自己做的事暴露之后的后果，也早已做好承受指责的决心，可丽娜从昨天到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还是让他很难受。
他知道丽娜对背叛者没有半点同情，可他多想丽娜能跟赫里一样，在所有人要对他降下判决时，能够站在他这一边。
不，哪怕只是简单安慰几句也好啊。
仅仅几分钟的沉默他就开始想念赫里了。
灰暗的森林没有半点色彩，这里连蛇虫鼠蚁都没有，声音也只有两人衣服刮过草木的沙沙声，这里完全是死寂的世界。
因为艾瑞斯的存在，赫里不必担心会受到魔人袭击，她得以放下心来寻找物资，但也正如里昂所言，污染区内没有人类能吃的食物。
那些结在树上的果子或是路边的野果轻轻一捏就变成粉末消散。
“赫里乌斯小姐，那个，我叫杰克。”
赫里头也没回，随口敷衍：“杰克你好。”
杰克鼓起勇气说：“之前你被关起来的时候不是收到过一只兔子嘛，那是我送给你的，挺可爱吧？”
赫里对兔子主人的询问不自然地回应道：“啊，哦，那是你送的啊，挺可爱的，手感也很好。”
她掐死了那只兔子，在被艾瑞斯复活后不知跑哪去了。
“你喜欢就好，我想着你被关起来一定很无聊，特意去山上给你抓来的，它能陪你玩儿，陪你解闷，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呵呵……”
话题开始向不对劲儿的方向发展，赫里哀叹自己的魅力真是无与伦比，但是抱歉了兄弟，姐是女同来着。
“赫里乌斯，你其实比圣女大人漂亮多了，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是不是你才是真正的圣女，你要是圣女就好了，没人敢把你关起来，没人……”
赫里听到后面扑通一声，急忙回头看去。
杰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急促地呼吸让他吸进许多灰尘。
赫里上前抱起他，猛拍他的脸：“你怎么了，还有意识的话眨眨眼！”
杰克艰难地眨了下眼。
“艾瑞斯，他是怎么回事？”
她听到回应：“这里是污染区的深处，污染的浓度数十倍于你们之前所处的前线，呼吸不畅是污染侵入体内的症状，再之后他们会开始魔人化的转化进程。”
赫里想起一件事：“他们能坚持到你的转移魔法再度启动的时候吗？”
“……不能。”
赫里暗自骂了一句脏话，她烦躁地想杀人。
“我在做梦吗……”杰克仰望赫里，咧嘴笑了：“我好像……正被赫里乌斯小姐……抱着呢……不是……幻觉的话……好幸福。”
“回去……可以……吹牛……”
赫里把他背在身后，原路返回。
艾瑞斯出现在她身边，跟着一起走：“赫里你救不了他们了，在我能再次使用转移魔法前他们注定会变成魔人，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所以呢，你想让我放弃吗？”
“不，我是想让你看开，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人们在有限的生命里将会目送他的亲朋好友离世，熟悉的事物在眼前逐渐崩塌，我虽然感受不到那种悲伤，但也知那是人最脆弱的时候。”
艾瑞斯说：“在这污染区内，情绪的巨大起伏会加速魔人化转变，我希望你们都能平静地迎来既定事实。”
赫里无法想象莱昂纳德或丽娜变成魔人的模样，那不仅是对他们的折磨，也是对她的。
她回想着那些死在自己魔法轰炸的魔人们，隔着老远她也能看清魔人们狰狞可怖的面庞，它们黑漆漆的五官没有任何情感表达，唯一会的动作就是咧嘴笑，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
她忽然就哭了，抽泣声在寂静的密林里很是响亮。
“是我的错，这是我的错。”
艾瑞斯为她擦去眼泪：“不要哭，赫里，你还有我呢。”
“艾瑞斯，我不想他们死，也不想丽娜变成魔人，你是魔人之神，能不能帮帮我，真的没有任何方法了吗？”
“没有。”
赫里抬眼看向这位魔神，她刚才听到了对方话语中的犹豫。
“你说谎了。”
艾瑞斯目视前方：“……”
“艾瑞斯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对我说谎。”
赫里紧盯着艾瑞斯。
魔人之神幽幽开口：“刚才是我诞生以来说的第一个谎言，曾经某个冒失的人对我问了一个问题，我将答案告诉了她，结果导致那个人落得个悲惨的下场，所以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赫里，不让丽娜他们变成魔人的方法是有的，但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会怎么对我呢？”
赫里认真的说：“那就请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到死也不会原谅你。”
“那个女人怎么就这么让你看重呢……”
魔人之神闭上了眼，发出轻轻的叹息。
灰尘自树冠上簌簌落下，染了里昂一头。
他重重咳嗽两声，拍开倚在肩膀上的莱昂纳德的脑袋，几条细细的黑线正从脖子下往上延伸，他感到口渴耳鸣。
身为晖日百子的领袖，他当然知道这是魔人化的前兆，他对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苦笑不得：“愿我这肮脏的灵魂碾入这些灰尘，不要去为害世间。”
“呵呵，你老早就在为害世间了。”
“无能的骑士闭嘴。”
莱昂纳德倒在地上不愿再起身，一脸笑呵呵，他刚才用牙撕开了手臂的绷带，看到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断臂伤口，他还挺佩服赫里能够面无表情再缠回去。
他笑着喊：“赫里快回来啊，让师兄最后再看你一眼。”
而丽娜背对两人，死死地用衣领捂住脖子，再将法杖对准自己。
她默念着倒计时，眼神渐渐空洞。
“我回来了。”
她愣住，想也没想回过头。
赫里抱着几颗鲜艳欲滴的果子走来，苍白的脸上挂着笑。
“还真让我找到些吃的。”